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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戏曲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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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关汉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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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关汉卿是中国戏曲史上第一颗耀眼的明星,但是人们对他却知之甚少,因为关于他的记载留存极少,而且还值得存疑。如元代钟嗣成《录鬼簿》在“前辈才人”载其为“太医院尹,号已斋叟”,但据学者考察,元代根本就没有“太医院尹”这一官职。造成关汉卿生平资料缺乏的根本原因是他的平民身份。

关于他的平民身份,可以从最早记录他的《录鬼簿》的性质看出来。《录鬼簿》是元代人钟嗣成所着的关于元代曲家生平及创作的重要典籍。钟嗣成在提及他的创作动机时,曾言所收录的曲家都是“门第卑微,职位不振”之流,而关汉卿又在居于“前辈才人”之首,所谓“才人”在元代又特指那些活跃于城市书会中的布衣文人,以此可推断出他的平民身份。

证明关汉卿平民身份的还不止这一条。如元代朱经《青楼集·序》“我皇元初并海宇,而金之遗民若杜散人、白兰谷、关己斋辈,皆不屑仕进。乃嘲弄风月,留连光景,庸俗易之,用世者嗤之。三君之心,固难识也”;如元代贾仲名《书〈录鬼簿〉后》亦曰:《录鬼簿》“载其前辈玉京书会燕赵才人……自金之解元董先生,并元初关汉卿已斋”;如明代胡侍《真珠船》卷4《元曲》条云:“中州人……每沉郁下僚,志不得伸。如关汉卿……”等。这些史料中所谓的“不屑仕进”、“书会才人”及“沉郁下僚”等均是元代曲家平民身份的婉转表达。

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存在着非常严格的等级观念,能够被着书立说的一般都是统治阶级。如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其涉及到人物生平的主要是本纪、世家与列传三类,其中本纪讲的是帝王,世家讲的是诸侯,而列传则涉及朝臣,平民根本没有资格入选其中。虽然《汉书》增加了“儒林传”,文人因而有机会进入正史,但是被记录的均是恪守儒家思想的正统文人,他们不但忠诚地为统治阶级服务,而且不少人后来还成为其中的一员。关汉卿虽然也是文人,但他却不是恪守传统的文人。

关于关汉卿非传统文人的身份,可以从与他同时代人的评价看出。如元人熊自得《析津志》描述他“生而倜傥,博学能文,滑稽风流,为一时之冠”,所谓的“滑稽”,显然与封建文化中所强调的肩负家国重任、垂襟危坐、严肃认真的正统文人相去甚远。除此以外,关汉卿自己也有这方面生动传神的描述,如他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

【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玩府游州。……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鞠、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此曲是关汉卿的自画像。其中“浪子”、“烟花路儿”乃是古典文学中最常见的比喻手法,意指自己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从曲子的内容来看,他的生活内容极为丰富,气氛喧闹,与正统文人所着力追求的价值观大相径庭。正统文人,有着一贯的人生理想,那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即将自己的才华最终奉献给君王,辅助帝王治理天下。关汉卿所热衷的、且全身心投入的却是艺术生活,他还以“铜豌豆”自喻,表明自己执着于这种生活方式的坚定信念。虽然文人以文艺来实现人生不朽,早在曹魏时代就被曹丕大力倡导过,如《典论·论文》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虽然文学活动到了元代已经为统治阶级所认可,在正史中也会给有文学才华的文人腾出了一些空间,为他们着书列传,但关汉卿所从事的文学创作,却不是统治者所推尊的阳春白雪的诗赋,而是源自下里巴人的北曲。从此曲的描写也可以看出,关汉卿活跃的场所不是肃静的科举业场或书斋,而是热闹繁荣的都市,结交的对象不是硕公名流,而是下层的歌舞艺人。因此,他是一位非传统的文人。

关汉卿以飞扬飘逸的笔法表达了自己非传统的文人身份。但在他酣畅淋漓的表述背后,我们应当看出他的人生选择实际上是历史的必然。前文在讲述元代戏曲历史时曾言,蒙古统治者由于对汉文化极为排斥,因而长时间里取缔了科举制,并且又推行民族歧视政策,这造成了以汉族为主的元代士人悲惨的生存状况。他们已经无法继续传统的读圣贤书、考科举以入仕的人生道路,如元代刘郁《庚申外史》:“惜乎夷狄之法,取士用人,惟论脚根,其所与图大政为将为相者,皆根脚人也。而负大器、抱大才、蕴道艺者举不得与其政事”;如元代叶子奇《草木子》:“天下治平之时,台省要官皆北为之,汉人、南人,万中无一二。”这种状况在关汉卿所生活的元初时期更加糟糕,所以他想做个恪守传统的文人,已经难若登天。所以关汉卿不论主动与否,他都做不成正统文人。只是面对这样全新的生存状况,关汉卿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态度,他并不像一般的文人那样总是沉浸在对传统的无限缅怀中,抱怨、悲伤地对待已有的生活,而是索性放弃旧的传统,与时俱进,乐观开朗地生活在“当下”,因而成为一位全新的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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