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帆扯着何笛后领把他拎去准备午饭，白夜竹说想再睡一会，午饭再下来，客厅里只剩下沈方休和林升声两人。
沈方休坐到落地窗边的小沙发里，呆呆看着山下的别墅区。伴随着暴雨潮水已经没过了大片沙滩，乌蓝的海岸线逼近着岸边的别墅区。
“好大的暴雨……”他拿出手机摆弄着，现在信号极差，满格的信号只剩下一星半点，沈方休给哥哥发了条短信过去，信息转了很久才传送出去。
林升声手里在摆弄着一架沉甸甸的单反，闻言也抬头望向山下：“潮水涨过安全线了，有可能没过防潮堤。”
“那怎么办？”沈方休皱起眉，“要不要让大家今天就离开？”
林升声摇头，把手机里的新闻页递过来：“走不掉。这个别墅是附近最高的点。”
沈方休探头去看，清晨的时候沿线的高速有多处低洼地区雨水已涨到50毫米以上，引发多起事故，现在那几处路段积水已经会浇灭过路车辆的引擎，广播和新闻都在通知高速关闭的消息。
“这么大的雨，”沈方休深深蹙眉，“有什么时候停的消息么？”
“预计周末。”林升声放下手机继续捣鼓相机，“你有急事？”
沈方休往柔软的沙发里一陷：“那倒没有。就是有点担心。”
他的第六感从小到大都很管用，出门时心悸一摸索没带钥匙；下意识不想上的公交在下一站出了事故，种种情况里那种玄之又玄的“预感”百试百灵。包括十年前，他也是最反对去山上的，他一看向林子深处心口就砰砰直跳，可惜他胆子本来就小，对探险陌生场地向来抵触，其他人只当他又是惯常的异议，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林升声给机身套上一个长长的红圈镜头，举起了相机对准山下暴雨中的海浪：“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吧。”
沈方休无法向他解释很主观的忐忑感，只好问起别墅的应急措施：“别墅里有救生衣，急救箱吗？”
“有。地下室有备用发电机，储存了淡水的水箱，还有联通地下水的水泵。”林升声很肯定地回答，“这栋是最早的样板房，避难设施是你父亲要求的。”
电力，淡水，林升声也准备了绰绰有余的食材，这些条件让沈方休稍微放下心来。
是不是这三天状况百出，自己太心神不宁了？他闭闭眼调整呼吸，把注意力转移到林升声身上。
“你在拍山下的海吗？”
“嗯。”
林升声又回过头拍了几张杂乱的客厅，才把眼睛从取景器移开。
“我能看看你拍的照片吗？”沈方休倾身朝他手边凑。
林升声转过手腕，按下机身的照片回放键，示意他自己用拨轮翻看。
沈方休接过沉重的设备缓缓挪到自己膝盖上，虽然不太懂相机和镜头型号，这副行头怎么看怎么贵，不由得他不小心翼翼。
拨轮快门还有几个调节参数的按钮被磨损得很是光滑，看得出使用已久。里头的存储卡半满，装了上百张的照片。
图片基本都是人文或风景照，摄影上他是外行，讲不出这些图好在哪，反正都是很好看的。林升声好像很喜欢空旷留白的小画面构图，一些城市里的街拍也不爱用大广角，远处的灯火模糊成一个个柔软的光斑，又被近景匆匆的剪影稀释。
怎么说呢？有种淡然又冷漠的旁观感。
好像摄影人本身不存在与任何一张照片中，照片里远远近近的人或车或山或水，都与这个镜头无关，哪里都不是属于他的地方。
“拍的真好。”沈方休微笑着扫了眼林升声，“我讲不出来，但我要是杂志主编，我会忍不住买下这些图来用的。”
“谢谢。”林升声客气地点头，面上却没笑意。
沈方休也不在意他的回应，继续一张一张翻下去。
最后的十来张拍摄时间是今天早上。
“咦？”图一进入视线里，沈方休就小声惊异了一下。
“嗯？”低头在拨动手机界面的林升声循声抬头。
“不，没什么。”沈方休嘴里没有表示，又往后翻了两张，感觉到确实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十来张图和前面大片的照片有点细微的差别。
看得出照片还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构图风格，取景语言，都有迹可循。
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很难评价。
这十多张照片有被雨水打得坠向水面的海鸥，有在风浪里扯着浮标挣动的测量仪器，有被冲折的小树枝，还有他第一天看见的海螺一般的山壁。
倒数三张是刚刚他扭头拍摄的，遗漏的啤酒罐，垂地的被子，无人的旋转楼梯。
该怎么描述呢，画面的张力大大超出前面的照片。
摄影师像是突然“活”过来了。
这是一个生活在影像中天地之间的人，不再是那一百多张脱离的旁观者。
林升声看他翻到最新的一张图久久不动，伸手拍拍他手里的相机。
“啊，抱歉，看呆了。”沈方休笑了一下，“比前头拍的还要好。你别笑话我外行瞎叨叨，我觉着吧，比前头进步多了。”
“谢谢。”林升声再次道谢，沈方休总觉得这声谢比刚才真诚不少，他那张吝啬于表情的脸也终于露出点笑纹。
“等回去了，我一定叫你来帮我拍几张照，我要印了挂在家里。你可别嫌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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