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以往哪怕是在生物学系的讲座上，罗希都从未表现出这样的热情。更何况，就林玻所知，李天云的研究项目是从来不碰基因这一块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罗希发出几声令人悚然的笑，他推了推鼻梁上厚实的眼镜，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李天云，像一头瞄准了猎物的雄鹰。只听他说道，“在生物医学领域里，有个人文伦理运动，起源于21世纪上旬，最初由一群临床医师发起——我怀疑他们只是担心自己被生物基因学家抢走饭碗，后来越来越多的医师、研究员纷纷加入，一直延续到今天。”
罗希眯着眼指了指台上侃侃发言的李天云，“他就是现在这个运动的领导人，也是世界科学伦理会的主席。他们的理论，简而言之，就是反对基因编辑，反对基因改造，反对克隆，反对一切不以自然方式出生、孕育的‘人类’。”罗希愤愤道。
林玻挑挑眉，这下懂了。李天云的观念正好与罗希的研究方向背道而驰，敢情是来挑刺的。
“这都是些个什么古董理论，都2071年了还在反对基因编辑？说什么经过基因编辑的都是技术人，甚至是人造人，而非自然人，一旦大范围普及技术就会造成社会混乱，违背道德伦理。”罗希无语摊手，“这种老掉牙的道德哲学早就该被时代淘汰了，我们需要的是创造性的价值智慧，站在全新的人文角度去调和基因伦理问题。”
罗希越说越气愤，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案而起，“我倒要看看，等世界末日来临的那一天，他们到底是要生存还是要自然人的基因。”
林玻一边打量着台上来回走动的男人，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罗希的见解。这个时候，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四年后罗希真的会一语成谶。
林玻只是想到，就李斯然看到那宣传册时的反应，估计要是知道罗希是来批斗李天云的，肯定能和他聊到一块儿去。
其实在李斯然开口之前，林玻已经或多或少地猜到了他与李天云的关系。不联想自然是不觉得，但一对比那宣传册上的照片，便很容易认出他们的父子关系——李斯然长得和李天云很像，都一样清秀，精致的五官拼凑出一张无可挑剔的俊美脸庞。
但是他们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演讲台上的李天云戴了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一双凤眼呆板而严肃，就和他身上那套严谨贴合的西装一样，充满了死气沉沉的庄重。而李斯然，纵然外表相似，可那双明亮的眼睛总能让林玻感觉到鲜活的生命力。
演讲接近尾声，李斯然还是来了大礼堂。
他站在观众席末尾的大门边儿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阴沉的脸庞上带着明显的怒气，只是这股愤怒并不仅仅冲着李天云，也冲着他自己。
李斯然本确实不打算过来，他想用避而不见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最终——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来了，就像过去无数次他想要违抗父亲的命令与指示，走一条别样的路，但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
“今天的演讲就到这，如果有问题可以发邮件到我的邮箱。”台上的人说道，声音格外沉稳。
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学生们纷纷起身，准备出去休息三十分钟，再来聆听下一个演讲。李斯然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向下，逆着人流朝演讲台走去。
林玻方才回头时就瞧见他了，这会儿拖着罗希坐在观众席上，没有离开的打算。
“爸……”李斯然唤道，声音微颤。
“来听讲座了？”李天云瞥了他一眼，示意助理继续收拾东西。
“没，最后才来的。”
李斯然如实道，话一出口就让李天云皱起了眉头，“有时间别老在宿舍里待着，你本就是家里拖后腿的，别总给你的姓氏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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