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郑逾明洗漱毕了躺在榻上，腰肢叫嚣着一阵阵的酸痛，闭上眼却怎么也难以入眠，神识不安分地漂浮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大哥送给自己的第一本书是《礼记》，因为自己抢了他的麦芽糖吃，他便教自己学了一个月的兄友弟恭。
叔伯送给爹爹一匹小马驹，郑二偏要逞强，拉着哥哥去京郊遛马，信誓旦旦地保证能驯服那匹小马，还威逼利诱着兄长骑在马上，结果小马驹把兄长甩下马，在家养了两个月腿，即使是这样，面对发怒的爹爹，兄长说了什么呢，郑逾明竟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顿打到底没落到自己身上。
他只能记得起，大哥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是兄长，兄长什么都该让着弟弟。”
许是太多年了，他让得累了，便不再让了。
郑逾明翻身坐起，倚在靠镇上望着幔帐顶发呆，想着明日一早便去求了皇上回南境，可尚在丁忧期间，皇上又必不放他走。想来想去也是烦忧，索性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夜风扑面而至，天色阴的厉害，月亮躲在云层里，郑逾明又失了赏月的机缘，站住了遥望着天际出神。
“什么人？”郑逾明掠上屋顶，与一道黑影极快地过了三招，黑影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几个时辰之前说过的话便不作数了，要把我当成小贼打出去。”
竟是此时此刻早已应该入梦的佟柊，他还别出心裁地换了夜行衣，头发高高地束成发辫，在夜风中飒飒飞舞。
郑逾明情知闹了笑话，携着佟柊的手跃至地面，扯着他进了屋，屋里没点烛火，暗黑黑的还比不得院中有值夜的灯盏，郑逾明拉了佟柊的手，正打算开口说话，屋外却响起了搅局的声音，“公子，您还没睡呢？”
今夜值夜的不是郑灿，也幸好是年纪尚小的小厮，不敢贸然进郑逾明的厢房，听见院中有动静便候在门外问，声音里裹着浓重的睡意。
佟柊手轻轻地搭在郑逾明腰边，不安分地捏了捏腰间的皮肉，郑逾明正想开口答话，这一手弄得他想笑又不敢笑，强忍住了开口，可是声音里就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嗯，有些睡不着，刚才在院中溜溜，没你的事了，回去睡吧。”拉着佟柊坐到床边，看着这张脸就忘了刚才睡不着的劲。
“那公子您早点歇下吧，天不早了。”小厮太年轻了，听不出郑逾明嗓音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于是便安然地退回屋中歇下，于是小小的一方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佟柊和郑逾明。
“你不好好睡觉，跑来我这干什么？”郑逾明拿住佟柊的手，不让他继续做乱。
“我想和你一起。”佟柊的眼睛也太漂亮了，无论再看多少次，郑逾明也不能不被这双眼睛吸引。
“今晚让我歇歇吧，已经复朝了，马上又该起床了。”两个人话语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似是一触即燃的火石。
“想什么呢，郑将军，我说的是歇息。”佟柊使坏得逞，和衣爬上郑逾明的床，还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床榻，让郑逾明躺上来的意思不言自明。
郑逾明苦笑着躺在佟柊旁边，这么一折腾困意重新又席卷上来，竟也迷迷糊糊地倚着佟柊的膀臂睡过去了，这一睡便睡得极沉，竟险些误了时辰。
“公子，您怎么还不起啊？这都什么时辰了。”郑灿忙不迭地捧着净面的水盆和官服进屋，“公子，公子，该醒了，是时候上朝了。”
“郑逾明，起床了，上朝要晚了。”这一夜睡得晚，佟柊也连日价地折腾下来，一觉竟也睡得久了，还是让郑灿叫醒了。
可是这一声却着实吓到了外面不知原委的郑灿，“公子！”他慌得只能喊出一句公子，这一声音量着实的高，不知道的以为郑逾明夜间惨遭毒手。佟柊把头从帐幔里探出来，“你别这么大声，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这两个人终于是联手搅和醒了郑逾明，“什么时辰了？”
“哎呦我的公子啊，哎呦佟大人啊，快寅时了，再不收拾收拾您二人就误了时辰了。”郑灿下巴都快惊掉了，好在比起刚听说自家公子对佟大人心生歹念的时候，他已经能接受得多了，心里暗暗感叹公子下手还真是快。
“我先走了，你快着点吧。”佟柊根本没脱衣服，他下床拍了拍衣襟上的皱褶，三两下束好了头发，都已经出了房门，却又回转来，走到榻边把郑逾明拉起来，泄恨似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一吻也叫醒了郑逾明，“快走吧快走吧，我马上就走。”
佟柊这才满意地离去，翻身出了院墙，几个起落便也就沿着房檐出了郑府，徒留下呆滞的郑灿，傻愣愣地回味着刚才的那个吻，好像被吻的人不是他家公子，而是他一样。
“你干什么呢？赶紧洗脸换衣服，晚了早朝我有几个脑袋够砍？”郑逾明下床加紧着穿了官袍，看郑灿还愣在原地，索性自己洗了脸开始束头发。
“我说公子，您这进展速度也够快的。”郑灿终于回过神来，尴尬得巴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我去给您备马车了。”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是将将赶上了百官进宫前的叩拜，而佟柊早就着最特殊的紫色官袍站在文官与武官中间的那道间隙里，就像是楚河汉界中的一只小舟，飘飘忽忽地无处所归，但是郑逾明知道，这叶扁舟，会回到自己的码头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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