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大盆的菜都清洗干净后他和同伴打了个招呼，赶紧去换掉湿了的衣服。
这种寒风刺骨的冷天里受寒可不是闹着玩的，像他们这样的人低微说不定还会为此丧命。
小园子在屋子里换好衣服，正拿着湿衣服要晾起来，就听到院子里一串声音传来。
他透着窗户纸看去，之间几个太监抬着一个担架往里边走来，担架上的人无声地趴着，在枯黄暗沉的周遭对衬下那人后背上的血色格外鲜艳。
小园子快步走出去，看出来那个人竟然是小顺子，他吓了一跳问道：“几位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几人一言不发地将人太抬进了屋子里，其中一人问了一句：“他的床在哪里？”
小园子指了指侧边的床榻，满是疑惑地看着他们将小顺子搬到床上。
接着又是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小园子拉了拉走在后边的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太监，小声地问：“他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
小太监瞥了他一眼，飞快地低声说：“冒犯了柔妃娘娘。”说完便随着其他人离开。
小园子呆愣了片刻，去探看小顺子的情况。
小顺子眉头紧紧地皱着，在忍受极大的痛楚，面如死色，呼吸已经是进多出少。
背后的衣服渗着一大滩血迹，小园子试着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刚伸手去拉小顺子就发出很微弱的呻吟，浑身颤抖得厉害。
小园子叫了他几声，他也是断断续续地哼了两声，依旧清醒不过来。
小园子急得满头是汗自己实在没办法，拿棉被虚虚地给小顺子盖上，转身慌忙跑去找人。
刚跑到御膳房就被一个中年的太监喝住，“做什么慌里慌张的！”
“忠义公公。”小园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他面前，“小顺子快不行了，您能不能救救他？”
“您救救他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园子慌乱无措地拉住他的衣服乞求道。
“小顺子。”忠义公公想了想的脸色就变了问道：“他怎么了？”
小园子突然就顿住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冒犯了主子的奴才是死是残也不过是主子一句话，就算运气好、命够硬，能活下去也不可能再待在皇宫里让主子看到，更别说犯了重事儿被打了个半死。
专门给奴才们看病的半吊子的大夫也不会来看。
“怎么回事儿？”忠义公公看他欲言又止诺诺的样子不耐烦地问道。
小园子一咬牙，回道：“小顺子被杖责，快不行了，求您救他。”他扑通一声跪下去，头磕在冰冷湿冷的地上。
忠义公公有些错愕，他知道那个小顺子性子虽然活泼，喜欢投机取巧。但是也不是个莽撞不的，比小园子还会识人眼色，真是奇了怪。
“你倒是个心善的，只不过我也没法子救不了他。”忠义公公垂着眼睑看他，语气毫无起伏。
小园子知道求不到忠义公公，他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转身跑去找他的义父佟公公。
佟公公正和另一个管事的公公一块在炉子边烤火，灶台上的蒸笼传出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小园子最喜欢这个糕点的味道，每次他都会深深吸气，此刻他只觉得又冷又害怕害怕。
佟公公听他说了事情，脸色一沉，扫了扫衣摆上的灰烬起身走出去。
小园子跟着他走到他的屋子里头，不明所以地问，“义父，您找什么？”
佟公公将移开角落里的木桌，又撬开木桌底下的木板，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木盒子。
盒子里满满当当地塞了很多东西，佟公公翻了几下拿出用布巾包着的东西和一小块色泽暗沉的参片，参片不知是放了几年不舍得用。
他将参片表皮擦了擦，又闻了闻，确定还能用后将木盒子放回原处。
“这是什么？”小园子看着佟公公手里拿到布包问道。
佟公公没有应答，只是说：“走吧。”
俩人去到时另一位管事的公公坐在屋子里的木凳上，脸色十分沉重。
小园子心里一惊，又怯又急地踉跄了两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顺儿……”还是少年稚气的面容惊慌失措，他走上前，过了半晌也不敢去查看。
“死透了。”
佟公公走近看了一眼，连呼吸都没试就叹气道：“没了。”
小顺子的脸已经青了，平平静静地趴着。
“小顺子。”小园子伸手却不敢摸，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要决堤前的坝口。
“叫人来拉走吧。”另一个公公说。
那位公公只是看了小园子一眼，继而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佟公公拍了拍小园子的肩膀，安慰道：“人各有命，他命不好罢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我害了他。”小园子捂着嘴呜呜地哭了。
“如果我不让他替，他怎么会死，是我害了他。”
佟公公看着他悲恸难抑地哭泣，默默地坐在了木凳上。
听这世间最纯粹动人的痛哭，小顺子黄泉路上不至于太孤独。
小顺子很快就被拉走了，不知道会被埋在那个犄角旮旯的乱葬岗，没有坟没有墓碑，十几年的时光匆忙的流淌过去，灰暗也不甚光彩。
做奴才的一生都坎坷，脖子上牵着一根线，线的那头是人上人牵着活着踩着。
小顺子一辈子最大的快乐就是和伙伴小园子窝在厨房里闻各种各样的美食香味，有时候他们还能沾点汁水来尝。
小园子不愿善罢甘休，哪怕他卑微如蝼蚁，他也要搞明白，好朋友到底为了什么丧命。所以他胆大包天地跑去娇绻宫要一个明白。
娇绻宫里奢华温暖至极，宫殿里荡漾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透过清香的梅花落进小园子的耳朵里。
“早晨来送膳的小顺子为什么被杖责？”他这样问宫殿外们的宫女。
也许是他运气好，那位小宫女初到娇绻宫，她犹豫片刻四下看了看，便低声说：“他打翻了娘娘特意给陛下煮的羹汤。”
小园子眼眶红了，“那不是御膳房做的吗？”
小宫女抿了抿嘴没有再回答，只是小声提醒：“你若没事就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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