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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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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贱!

强大夫用药猛狠,对人生硬,受兽医职业的影响,常要掰开人嘴看牙口,让病人啊呜——啊呜——发出驴一样的叫唤。逢到这时,强大夫会满意地拍拍患者的腮帮子说,不碍事,多喝水,明天早晨就好了。

再不就给人开一包阿司匹林,剂量极大,吃得人胃里冒酸水。强大夫业务水平不高,粗犷有余细腻不足,我不认为他是个好大夫。

医务室的另一个是我,我是才从陕西刘家河公社招上来的北京插队知青。因为在农村当过“赤脚医生”,劳动表现挺积极,在这儿就充任护士,应对小伤小病,抹抹红药水、撒撒消炎粉什么的,不在话下。

我不喜欢九五四,认为这儿人情冷漠,文化贫瘠,不是我待的地方,我想调回北京,回到东城的小院里,过着在妈妈身边的日子。每每想起那条长着槐树的小胡同,心里就滚烫,眼圈就无端地泛红,就连家里那根跑烟漏气的破烟筒,对我都充满了温馨和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早晚有一天,我得回去,我是北京的孩子,狗跑丢了还知道找家呢,何况是我!

我这心思别人不知道,强大夫知道,成天在一块工作,我瞒不了他。强大夫说,老想着找妈,严格说你还没断奶。想回北京,做梦呢,从大西北调进北京,难如登天,当然,人家陈永贵可以,山西农民直接当副总理,你能跟陈永贵比?你以为你是谁!

我说我谁也不是,但是想回家。

强大夫说,啊——呸,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吧,不如这儿的地方有的是,你知道个屁!

没有积极性,我的工作干得有一搭没一搭,跟不负责任的强大夫不相上下,可怜了“牛棚”里那些“牛”。

强大夫有高血压,动辄低压就上了一百四,面孔通红,四肢冰凉,他提出不能熬夜,所以很多时候夜班、白班全是我一个人,没有替换。漫长的夜班对我是煎熬和折磨,虽说下半夜可以在检查床上眯一觉,但那根本不是睡觉的地方,也睡不踏实。荒原的风钻入仓库,在栅栏间迂回穿绕,演奏出了人间各样音响效果,或哀婉如寡妇夜哭,或轰鸣如洪钟大吕;有时断续无常,似鬼啾啾,有时突发奇响,声似裂帛。就有了“牛棚”闹鬼的话题,说那些战死的孤魂野鬼两千年来游荡于此,找不到归宿,变作了老鼠,奔涌在九五四的角角落落。老鼠们常常成群结队,东奔西突,演绎着不死的战斗精神和不懈的生命传递。生活在九五四的人稍不留神脚下就会踩死一只,至于饭碗里的老鼠屎,那更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载以壮士魂魄的老鼠,混迹人群,即便是光天化日,也敢云游栅栏之间,主人般地晃来晃去。慢慢地我观察出,铁丝网以内的老鼠是灰鼠,个头较大,旷野的老鼠背上有两道黑线,小巧玲珑,辗转灵活,鼠群明显形成两个部落,各自有组织,互不交叉,是秦王跟前不同的军种、不同的编制也未可知。

有一回,一只小鼠进入医务室,跳上检查床,肆无忌惮地与我对视,那气势颇有大将军出战、汗马秋风的丈夫之气,硬是将我逼下阵来,直至我嘶声尖叫,才扭脸慨然而去。

诡秘的小生灵让人觉得恐怖。

既然是人鬼杂居,便有被鬼扑上身的,常有人哭笑无常,言语混乱,按捺不住的张扬,愁水愁风的结,表现很是怪异。用强大夫的话说是撞客了,对这类病人他自有办法,让病人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动,然后自己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佐以手势,那手势复杂多变,指动如旋,快捷熟练,前所未见,把我看得眼花缭乱。往往,在他呼噜般的念叨中,病人渐渐安静下来,瘫软放松,呈昏昏欲睡状态,治疗告一段落。

棚里的“牛”,精神处于紧张压抑状态,犯病的就很多,有时候一天两三个,都被拉到医务室来,坐一排,集体接受强大夫的治疗。我说强大夫是在念经,强大夫说,可不能这么说,这是草原上的一个土法子,庙堂与民间结合,中医与西医结合,这是毛主席的教导,殊途同归,殊途同归!

强大夫不在,我也有法子对付这类病人,手头的宝典《赤脚医生手册》上说,这类状况属于癔症,是心理问题,有极强的暗示作用,彼此之间可以下意识连通,这就是一次会有几个人同时犯病的原因。我在农村刘家河,发财家的媳妇常犯这种病,动辄便鬼魂附体,米面下井,屎尿上墙,乾坤颠倒,秩序混乱,把家里人好一通折腾。神婆神汉来了她全都不看,抡着笤帚统统给打了出去,只有我去了才管用。我的治疗办法是让人把她按在炕上,静脉推入十毫升葡萄糖酸钙,给一种治疗提示,言明药里含有葡萄糖,大营养哩,病人很快就缓和过来了,和强大夫的念经是同一个道理。

人们说,九五四仓库不干净,邪气、怨气太重。当然,这话是在私下闲聊中说,不敢拿到桌面上来,更不能让刘队听见,谁都防备着“阶级斗争新动向”的棍子抡到自己头上,关人和被关,是一刹那间的事,翻转之快就像人的手心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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