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生日那天，他精神奕奕，天不亮就醒了，让苏苡帮他挑衣服。
“你要穿什么，怎么让我做主？”
“今天我是寿星，当然要穿得好看一点，这里的衣服我不懂搭配，你帮我瞧瞧。”
耀眼的鲜亮和浅白都扔在一边，苏苡故意挑深色的衣裤给他：“遮一遮身上的疤！”
他没有反对，只是手还抬不高：“嗯，怎样都行，就是裤带不要弄成死结，我怕等会儿啤酒喝太多，急得解不开。”
苏苡转身，不让他看到她脸上升腾的红云。
那天的乌龙事件看来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专挑她不设防的时候提醒一回，两人有过那样的亲密。
露天烧烤会异常丰盛，无烟炭火烤得食物滋滋作响，油花落进炉膛，又激起一团团金红的火。烤好的食物都盛放在铺好锡纸的长盘内，跟客人带来的其他菜品摆满一张长桌。
最漂亮的是蛋糕，推出来的时候惊艳全场。有天赋就是有天赋，苏苡赞叹婉若有巧手慧思，自问就算用同样的食材，也做不出这样好的蛋糕来。
“三哥生日快乐，我没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就亲手做了这个蛋糕，快尝尝看！”
段轻鸿接过婉若递来的刀叉和小瓷盘，蛋糕和奶油像一朵开在云间的花，娇软香甜，还有什么能比心意美味？
“谢谢你，阿若，辛苦了！”他是由衷的。
每个人都有礼物奉上，轮到苏苡，段轻鸿眼中含了一丝促狭：“不会是忘记准备了吧？”
苏苡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捧出缎面包裹的木盒：“生日快乐！”
容昭探头过来看木盒里的乾坤：“这陶人是你？”
段轻鸿笑：“不，这是我。”
他把陶人从盒子里拿出来，爱不释手的样子，容昭看到短发才反应过来：“嘁，也不是很像。有点像你中学时候的模样，她见过你那时的照片？”
十来岁的青涩少年，五官过于精致细润，乍看之下像女孩子，现在几番现实磨砺，哪还保有少年的纯真？
“没见过，就是凭感觉捏的。”苏苡见段轻鸿像是喜欢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初学还掌握不好技巧，希望你别嫌弃。”
“我觉得挺漂亮。”他小心合上木盒，笑意由内而外地流露，“我还以为你会烤个馅饼给我就算了。”
“我的手艺也不差。”
“但赶不上婉若和可雅她们吧？”
他居然记住了可雅的名字，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苡胃口不佳，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难关，还是硬塞了些食物下肚。
暮色降临，海浪翻滚，很快便要褪去金色，变成幽蓝墨黑的一片。
婉若坐在树下休息，捧了一个椰子与人聊天，笑容可爱满足。苏苡没去打扰她，仔细想想，也许段轻鸿说得对，对她而言，平静的生活才最周全。
偷渡绝不是万无一失，她不能怂恿身体羸弱的婉若陪她一起冒这样的险。
可她还是得走，婉若留在家人身边，她也要回自己家里去。
段轻鸿既然成心设局，就算伤全好了也不会让她走的。她坐以待毙，最后说不定会客死异乡。
蜂蜜腌制的烤翅很受欢迎，她端起空掉的盘子回厨房，可雅跟上来锁好门。
厨房里摆着几个大箱子，是运送食物和烧烤架子的金属色的隔热箱，摞在一起有一人多高。这回生日烧烤所用的食材和烤架都由可雅一家准备，这些箱子应该也是她带来的。
“要先委屈你钻到这里面来，到了码头再出来。”可雅打开身边最大的那一个，苏苡窈窕纤细，箱子内部的空间绰绰有余，“包好头巾，箱子马上会运上后门的卡车。到了码头，我妈妈会送你上船，天黑光线不好，船工看到我妈妈就会以为她身边的人是我，不会追问。”
先入为主吗？这招的确聪明。
苏苡看着身旁打开的箱子，像一个黑洞随时可以将人吞噬，却又讽刺地充满了希望。
她拉住可雅的手：“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可我就这样走了，到时会不会连累你？”
“没关系，我刚才已经跟容医生他们说过我要先走，孕妇总是有特权的。明天我就到娘家去住几天，他们搞不清你是什么时候走的，应该不会联想到我头上。”
苏苡点头，出门在外，大多时候都仰仗陌生人的慈悲。
可雅的妈妈在后门接应她，带她上卡车，在码头卸货的时候她才趁机悄悄爬出来，上了送物资的船只，缩在船舱的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
马达声笃笃作响，海风从窗口灌进来，温热湿润，还带着烧烤食物特有的香味。她眼看船舷离岸，身体在海浪推送间起伏，心跳比马达的频率还要快，终于……终于要离开这个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小岛。
段轻鸿，他没有追上来。
40分钟的航程，像走了40天之久。
踏上浮罗的土地，苏苡还有些恍惚不真实的感觉，忍不住回头看，确定身后真的没有船只追上来，才敢相信自己是成功迈出了逃脱的第一步。
小镇叫作浮罗，这里每一个岛，每一个镇，名字都能连成优美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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