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渝回来是第二天了。回来的时候陈咏和关迢正在客厅吃饭，因为昨天两个人一番谈话一时之间气氛低迷，陈咏也有意避开再提起谢照渝的事情，关迢也没再追问，却又提不起心情谈其他的话题。和关迢认识以来，陈咏还是第一次见到关迢这种心思沉重的模样，哪怕是之前罗俏俏出轨的事情，关迢都没有这样过。
谢照渝回来，是陈咏先打的招呼：“小谢，你回来啦？吃饭了吗？”
谢照渝点点头：“在公司食堂吃过了。”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之后，看见一直坐在桌前没怎么动碗筷、一句话没有说的关迢，他站了片刻，才缓缓走到关迢对面坐下：“我们谈一谈吧，关迢。”
陈咏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尴尬过，哪怕是他一觉醒来看见身边躺着个赤身裸体的谈仲秋都没这么尴尬。
说要谈谈，谢照渝和关迢沉默地面对面坐着，而陈咏也坐在四方桌他们中间的那一方，他们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看向谁，谢照渝时不时低头回一些工作上的消息。最后还是谢照渝先开了口：“关迢，我们主编有套房子在你公司附近，他家孩子已经大四，要开始实习了，实习单位找在你们公司那边的，过段时间会住过去，因为是两居室，空着也是空着，所以打算租一间出来……不过大概得等到中秋节之后。”
“也不至于要搬走吧……”陈咏小声地插话，但两个人都没有听见似的。关迢没有像上一次谢照渝提出让关迢搬走的提议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却总算直视了谢照渝，半晌之后开了口：“谢照渝，你现在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关迢，要和我划清界限的是你，”谢照渝难得在关迢面前表现得不局促无措，他仿佛终于卸下了负担一般，“我是最不想和你划清界限的那个，我希望我们可以永远亲密无间，甚至是……”谢照渝苦笑，他咬了咬牙，仿佛用尽了决心，直视着关迢，“关迢，我喜欢你。但你明白这是一件什么事情吗？”
关迢大脑空白了一瞬间，脑海里不断回放谢照渝那句“我喜欢你”。
听陈咏说和谢照渝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事情，他看着谢照渝嘴唇微启，冷静而平和地吐出那四个字——我喜欢你，仿佛是在述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可关迢却能够感觉得到这四个字后面属于谢照渝的、沉甸甸的、漫长的、孤独的岁月。关迢猜想谢照渝喜欢他时，是疑心自己自作多情、犹豫而踌躇地面临变故的不安；陈咏说谢照渝喜欢他时，关迢依旧缺少一点真实感，他只有震惊和不解；而此刻谢照渝坐在他对面，他对关迢说“我喜欢你”，关迢看见谢照渝的眼中流淌着他曾见过无数次的光辉，仿佛星河坠落，沉沉地压了下来，又明亮又沉重，令关迢觉得惊慌失措，关迢此时才感觉从看见那个盒子开始就一直悬在头顶上的那一柄剑，重重地落了下来，摧毁他已经形成的固有世界，势要搅乱平静无波的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谢照渝继续说：“意味着你和我只有两个选项，你接受，或者你拒绝，没有中间地带。关迢，我有时候有点讨厌你喜欢刨根问底不愿意装糊涂，你……为什么不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呢？假如你装作没看见，或许现在……或许现在我们还像之前一样。”
接受？拒绝？关迢从来没有想过和谢照渝之间其他关系的可能性，他以前想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以后各自成家，偶尔一起出来聊聊天喝喝酒，抱怨工作家庭，后来谢照渝走远了，他想逢年过节谢照渝总该是要来关家看看的，怎么说也要一番寒暄。是啊，关迢为什么不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去问这样一个答案？关迢也讨厌这样的自己：“谢照渝，为什么……我们非要闹到这种地步？”
陈咏因为实在不想在谢照渝和关迢两个人的低压气氛里一个人尴尬，于是偷偷溜回房间里，客厅里便只剩下谢照渝和关迢。
“关迢，我喜欢你，”谢照渝看着他重复了一遍，眼中仿佛盛满了滚烫的岩浆，好似要把关迢烧灼融化，烫得关迢心里一颤，急急避开了谢照渝的视线，他听见谢照渝问，“你会接受我吗？”
关迢沉默下去，舌尖仿佛被客厅里空调吹出来的温度过低的冷气冻住，牙齿和嘴唇都被看不见的冰霜粘住，说不出一句话，没有肯定和否定的词语，却已经是无声的拒绝。
“对不起。”谢照渝轻声道歉。
“你道什么歉。”关迢低声说，他不忍去看谢照渝光辉暗下去的眼睛。那是谢照渝啊，关迢从小到大都舍不得让他难过，可到头来让他最难过的却是关迢自己。
“关迢，你其实不必觉得愧疚，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谢照渝太了解关迢了，一看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自责，“我不是你的责任，我喜欢谁，说到底和你关系都不大，只是这个人是你而已，但也是一样的。从小到大，你和叔叔阿姨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人并不是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的，你看这么多年，我也很好。”
可是不够好。关迢想。这么多年关迢对一切一无所觉，而谢照渝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他交往恋爱甚至差一点结婚？谢照渝讲他们只有两个选择，关迢从未考虑过那样的道路，尽管他的恋情都很不顺利，可他想的都是交往下一任女友一定要了解清楚，他依旧谈恋爱，计划结婚，他像所有普通的男人一样，思考庸常而琐碎的事情，永远走在世俗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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