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意了？”罗希问他。
李斯然轻笑，“为什么不呢？”他无比温柔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
仪器因运作而发出的滋滋声响在耳边回响，对李斯然而言，这是无比令人安心的声音——那个房间里有来自林玻的基因与细胞，而这个声音代表它们一切正常。
罗希摇摇头，只觉得汗毛直立，霎时间，李斯然的表情在他的眼里变得扭曲又可怕，俨然变成了传说中的疯狂科学家。
然而下一秒，李斯然就非常人性化地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他们根本不明白超级大脑的真正含义。就像对广袤无垠的宇宙来说，地球与人类或许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在接近无限的庞大信息面前，即使丧失某些微小的细节也绝不会影响大局的发展。”
罗希眉头紧蹙，并不太理解李斯然的话。
后者继续道，“你知道林玻的玻字是取自量子物理学家尼尔斯 玻尔吗？”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李斯然低头笑了笑。
“当然。”罗希回答。
“但实际上林玻并不赞同哥本哈根学派所坚持的不确定性理论，他相信爱因斯坦所敬畏的因果律。而我相信他所相信的。”李斯然说道，“事实上，之前也说过，因果律的存在才是这个项目的大前提。只有遵循某种严苛的规律，宇宙才有可能被推演，庞大的计算才有意义。即使194年后，地球与太阳系覆灭，宇宙也依然可以推演出我们曾经存在于此。”
换而言之，罗希忽然明白过来，安全理事会的此项决定根本毫无意义。因为眼前这颗大脑即将集结全人类的智慧，获取整颗星球的信息，而林玻所拥有的主观记忆不过是这庞大信息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完全可以透过其他信息间接推演出来自己是谁，又曾和谁相爱过。
李斯然的手心贴上那块厚实的玻璃，尽管他与人工大脑相隔甚远，但似乎仍然能感觉到它微弱的活动。
希望与胜利近在咫尺。
第660天时，档案学家归纳的信息全部储存完毕，而工程学家也成功制作了一个菱形状的小型传送器，大小只有普通耳坠一般，完全符合李斯然的要求。
第661天，林玻从休眠设备中被移出，但并未被完全唤醒。罗希使用了一套体外循环设备仍然将他的生命体征维持在最低水平，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一个微创脑手术——将传送器移植进身体里。
整个手术由神经学家白彦主刀，罗希与工程学家辅助，只耗费了两个小时，但真正关键的是接下来的30个地球日，他们会做一系列的测试和调整，以确保超级大脑能与林玻达到最完美的协调率。
在这个过程中，林玻被唤醒，但大部分的时候仍然处于昏睡状态，仪器监测着他的生态活动，直到第687个地球日，他们拔掉了林玻身上的仪器，准备让他自然苏醒。
而在这一天，李斯然向联合政府提交了两份紧急文件——项目的阶段性报告与离职申请书。李斯然在文件中再三声明，最后的阶段即使没有他也能顺利推进，即使存在问题，周泽与白彦也能代替他解决，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联合政府接受了他的申请书，这一回没人再挽留他。在结果揭露之前，李斯然便带着林恒在军部的监视与陪同下返回了S城，返回了他与林玻原本的家。
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如出一辙，家用机器人尽职尽责地执行着定时清理，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入住。只是林恒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不等父亲醒过来？”
李斯然坐在沙发上，屈起双腿，将自己团成一小团。他紧紧握住林恒的手，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慰藉，“因为我怕……”他说道，声音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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