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林玻并没有。
在查尔斯的实验室里，有从神经心理学角度定义全新颅相学的研究项目，试图辨析人类每一个情绪反应的产生过程和所牵涉的部位，并以此构建出全新的大脑全景图。一旦研究有所突破，不仅能为精神性疾病的治疗打开新的道路，更能提升人类自身对大脑的认识和利用。
李斯然很想知道所谓的“爱情”在人的生理活动中究竟拥有一副怎样的图景。不久之前，他感觉到的那份“喜欢”明明是真挚而热烈的，他能从林玻痞痞的玩笑中探寻到他的真心，可现在看来一切又好像只不过如此，只是他自作多情的误会。
只一会儿，李斯然就坐不住了。他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时却发现自己没有了推开那扇门的勇气，他怕看见林玻与别人谈笑风生，怕看见他曾对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同样会对别人再做一遍。
光是想象，李斯然便觉心头一片苦涩。他躲进走廊转角，犹豫再三还是发消息给罗希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很快，罗希就发来了回复，“怎么了？”
李斯然焦虑地来回踱步，踌躇自己是不是该把这些矫情的想法全盘托出。托每晚学术交流的福，他和罗希的关系好了不少，几乎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程度。
有一次，李斯然接到李天云的电话，父子俩又因为观念不合而发生了冲突。李斯然心情低落，罗希陪他发了一晚上的信息，时而正经地聊聊课题，时而开开轻松的玩笑，或是一同评判李天云那些古板又充斥着教条主义的学术观点。
他的话总能把李斯然逗笑，不知不觉间，坏心情全都烟消云散。
不过最终李斯然还是简单地回应道，“回去准备论文。”
“这还没到期末呢。”罗希一语拆穿。
李斯然抿抿嘴，拇指指腹停驻在键盘上。还没等他想好新的借口，罗希就又发来了消息，抱怨道，“一个、两个都不给我面子，林玻也走了，带着军校的小白脸去天文台了。”
看着发来的这几行字，李斯然抿红了嘴唇。他忽然觉得特别、特别委屈，觉得自己是被玩弄了，这才几天呀？这人怎么就理也不理自己了，还带着别人……带着别人去天文台。
他们也会一起躺下来看星星吗？也会交换彼此过往的经历吗？他会去吻别人的颈侧吗？会在别人熟睡时偷偷亲吻嘴唇吗？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在李斯然的脑海里浮现，他发现自己接受不了肯定的答案，一点都接受不了。
后来很多次，每每回忆起这一天，李斯然都会觉得特别委屈。
可那时的委屈与此时此刻的不甘和沮丧不同，是甜蜜的。
他发疯似地在南大道上奔跑，直往后山的天文台跑去。初春的风带着冬季残存的冰冷，吹红了他酸涩的鼻头。
李斯然气势汹汹地推开观测台沉重的大门。这一次，不需要任何人再推他一把，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林玻在里头和别人做什么，也不管林玻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他就是要到他面前大吼一场，大闹一场，破罐子破摔，彻彻底底地发泄这段时间来被删好友，被无视，被冷落的憋屈。
然而门后没有任何他想象中的画面，有的只是林玻倚靠在巨大的观测仪边，嘴角挂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微笑，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李斯然一辈子也忘不掉他推门进去的那一刹那林玻看过来的眼神，从容又温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包容。
那一刻，李斯然觉得自己就是被困进了实验器皿中的小白鼠，兜兜转转半天，不管往哪儿跑都只不过是在这人的手心里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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