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很隐晦，但是李斯然知道他明白自己心中的担忧。
“那么说……”他转了转眼睛，嘴角含笑，“你对我的好感也会有结束的一天？”
林玻一窘，觉得自己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没有，我的意思是……”他涨红了脸想要解释，可这会儿嘴皮子却不怎么好使，连对方话语里的“好感”都忘了纠正——他明明是已经喜欢上了李斯然，特别喜欢的那种。
看他无措的模样，李斯然得逞一笑，林玻才发现自己被逗了。
“我再想想，”李斯然说道，这回是认真的，“你再等等。”
林玻瞪了瞪眼睛，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好。”他耐心回答，这已经比想象中的快很多了，起码现在李斯然已经愿意正经回应他，而并非觉得一切不过是什么不走心的玩笑。
话说回来，李斯然还是觉得林玻的比喻很不着调。
人的情感与关系可和宇宙的演化不同，毕竟宇宙不存在意识——起码在李斯然所认识的维度中是这样，但人有意识。
这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使人的情感与关系变得可控，而显然宇宙的演化是超越人类的控制范围的。可“意识”又和宇宙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同样神秘，同样宽广，就连不怎么愿意将“意识”这个概念纳入其中的物理学都不得不承认“意识”的奇妙，比如薛定谔的猫。
从这个角度来说，李斯然认为，神经心理科学就像是浓缩在人的大脑中的天体物理学。后来很多次，他都不禁怀疑或许是林玻先向他展示了宇宙的美丽，所以他才会被与其相似的神经心理科学所吸引。
几日后，校园里的人越发稀少。
假期到来，不少学生都打道回府，只剩下一波科系精英还坚守在校园里做着实验与研究。李斯然也留了下来，不过作为大一生，他可没什么研究项目，只是纯粹地不愿回家面对李天云和同样古板的哥哥姐姐。
正巧，心理科学系系主任查尔斯 萨兰正在进行一项神经心理科学的研究，缺少一个助手，便邀请李斯然参与。
研究地点在神经心理科学的专属实验室里，这是李斯然第一次接触这个领域。本科课程大多都是基础性的课程——各个分支领域雨露均沾，却都不深究，更何况李斯然才以标准学分学习了一学期，压根还没上过神经心理科学的课程。
不过，查尔斯是专攻这方面的专家。
实验室里散发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和一股隐隐约约的难言味道，像浸泡组织标本用的福尔马林，又像是某种东西腐烂的腥味。正因如此，神经心理科学往往不太受心理科学系的学生们的待见，课堂上的理论知识是一回事，但他们并不乐意像生物学家或医生那样接触剖开的人体和大脑。
托李天云从小的教育，李斯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味，走在前头的查尔斯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走进这个实验室的我见过的最淡定的一个学生。”他用蹩脚的中文评价道。
实验室的尽头是一个手术室，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清醒的开颅手术，剖开的大脑连接着复杂的监测仪器，每一寸肉眼观测不到的活跃反应都透过色彩的变化投射在观测室的液晶荧幕上。
站在手术台前的自然是正儿八经的脑神经外科医生，他们关注纯粹的生理活动，而心理科学注重的自然是心理活动。所谓神经心理科学是将两者合二为一——从生理活动的角度来诠释心理活动，起始于公元前400多年的希波克拉底，经过古老的漫长争辩，人们终于意识到人脑才是心理活动的本体，而非所谓的“心脏”。
神经心理科学便是研究大脑与行为、情绪、心理活动等的关系。
李斯然坐在圆形的高脚凳上，痴痴地望着玻璃墙后赤裸的大脑和液晶荧幕上变幻莫测的监测活动，电波、色彩、闪烁，每一个细小的变化都让他心脏收缩，呼吸凝滞。
这些被放大的脑内画面让他想到了林玻曾给他看过的那片264光年外的星空。
李斯然有预感，如果宇宙是林玻的心之所向，那么眼前的“微型宇宙”便是他将要投入毕生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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