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顶级物理学家齐聚一堂，老的、少的、西方的、东方的、物理理论的、搞实验的……难道还比不过一个25岁的毛头小子？只是，想一想林玻曾有过的才华、知识和能力，以及对物理、对科学、对宇宙的求知欲，罗仪摇了摇头，确实可惜了，太可惜了。
话已至此，李斯然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了。
“生活不易，工资还请务必结算清楚。”他珍重地鞠了个躬，轻步走出宽敞的会议室，走出这栋位于S城中心的高耸入云的科学大厦。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科学家们都偷偷用余光打量他，或八卦、或鄙夷、或同情，李斯然不管那些背后的窃窃私语，坦然地脱**上的白大褂，换上自己被熨烫妥帖的西装外衣。李斯然笑了笑，显然林玻除了物理学外，在其他方面也是个天才，什么都能做好，哪儿哪儿都好。
马路上车来车往，五十多年前用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灰沉沉的建筑已经不见了踪影，全部被拆迁，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型高楼在耀眼到刺目的阳光下反射出爆炸状的光点，晃得人眯了眯眼睛。原本蔚蓝色的苍穹被科学蒙上了一层浅灰色的蒙版——那是两年多前投入使用的太空遮阳板，由科学联合会发明制作，世界联合政府送入太空，将地球包裹在一层用新型材料制作的空心球体间，以抵御“太阳闪烁”后落下的超越地球负荷的热度与能量。
李斯然走到一根圆筒状的白色柱子前，及腰的顶端有一个巴掌大小的触摸液晶屏，**上显示了四个字母——TAXI。李斯然输入目的地地址，很快，一辆无人驾驶的智能超跑车便停到了他跟前。
罗仪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除了他正面的这块玻璃外，两旁的窗户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看见李斯然坐上出租车，罗仪负在背后的手捏成了拳头，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学生！”他转头直指查尔斯，后者无辜中枪，无奈耸耸肩，只能说打从一年前开始，李斯然的心就不在这栋大厦里了。
或许这对他而言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查尔斯还没完全领悟到东方人的集体主义。他只知道在公历纪元的时候，世界末日与人类灭绝是十分空泛的名词，即使一些科学家在采访中不止一次地提及太阳系有限的寿命，自然学家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视节目中痛诉地球日益枯竭的资源，也不会真有人抛下爱人孩子热坑头，转而去思考全人类的未来。
因为五、六十亿年对不过拥有百年岁月的人类来说是一个太过遥远的未来，脚踏实地地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正紧事。然而，“太阳闪烁”后，一切都变了，资源枯竭、人类灭绝不再是纸上谈兵——两百年，还是乐观估计。
医学已将人类的平均寿命提高到了一百二十年，那么两百年对当下的人类来说也不算是太遥远的数字，起码会波及自己的子女。李斯然也好，还是留在这里为人类的明天而奋斗的科学家们也好，想要拯救的不过还是自己和自己的爱人、家人。
车窗外的熟悉景物飞逝而过，从科学联合会大厦到22.5公里外的公寓大楼——这四年来，这条路李斯然几乎每天都经过，是他和林玻必经的上班路，只是从一年前——林玻离开科学联合会后，这便是他一人的道路了。有过两个人的亲昵谈笑，也有过一个人的寂寞茫然，李斯然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来。
他知道，对当下的科学家来说能进入科学联合会工作是一种荣光，就像前线战士们身上的勋章一样，他的这个决定说得严重点是应当令人感到耻辱的，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件事会成为他人生中的污点，当然，前提是人类还有未来。
不过，李斯然不后悔。
罗仪太抬举他了。在全人类的未来面前，他不过是一滴尘埃、一只蚂蚁，不过是浩瀚无边的宇宙面前的渺小人类，科学全貌与真谛面前的他们手中所握有的微不足道的知识。
他解决不了人类的难题，他能解决的——
“回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先一步打开选玄关门，林玻自动自觉地接过李斯然手中的公文包，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庞上堆满了阳光的热情笑容。
两人交换了一个浅浅的亲吻，随即客厅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林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侧开身让李斯然进来，“刚帮他换尿布来着，听到你回来就把他晾一边了。”
“你去哄他吧，我去做饭。”李斯然卷起衣袖，走进正对客厅的开放式厨房。
林玻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灰色的居家运动裤，只见他替他们的孩子换好了尿布，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团奶里奶气的糯团子，捧在怀里轻声哄，一如他曾在自己耳畔时低语讲情话的模样。
李斯然低下头，嘴角难掩笑意，他负担不起全人类，他只想守住他的家庭和这个曾守着他一路走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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