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张琉推门进病房时，看护妇正在喂小满吃一小碗清粥；一旁的宋之恒见他来了，便起身走了出去。
小满倚靠在病床上，一张本就没有几分血色的脸此刻更是单单薄薄的寡白，右边太阳穴上结着一块厚厚的血痂，是一块碎石刮出的皮肉伤。
张琉走到床边，接过了看护妇手上的小碗小勺，想接着喂她。
小满盯着他，咬紧牙关屏住了呼吸，用力打翻了那只小碗。
滚烫的白粥洒了张琉一身，她红着眼睛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一脚踢掉你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就能那么狠？因为我救过你，所以我就一定不能死？不然你就欠了我吗？我没读过书，账算的没有那么清楚；你就是欠了我，我也不在意。你以为，你是在救我吗…我一辈子都要背着害死你孩子的罪，是，我是保住了这条命；我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张琉低下头，“我说过很多次，我想看你过得好。我不能看着你死。”
小满摇了摇头，突然觉得他什么都不懂。是啊，张琉就是张琉，他别无选择，只能做大事。除了大事，别的他不懂，不会，也不屑。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很疼，疼到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我想起了你，想起了我娘，想起了之恒——结果我想着想着，真的看到你了，我还以为是回光返照…你能来，我很高兴。我想着，临死前能再看你一眼也值了；可我没想到，那一眼的代价是一条命。”
张琉垂下眼，看着她打着石膏的左腿，忽然觉得这间病房不大通风，他的鼻子有些透不过气，“小满，不是那样的…我错了，我对不起你，都是我错了；不是因为你救过我，我只是…我不能看着你死，我顾不上那么多，我…”
听到这，小满突然抬手把床头柜上的一只茶杯狠狠的贯到了地上：“别说了，再多说一个字，你谁都对不起。”说到这，她顿了顿又喃喃道：“我都知道…如果换了以前，我也许会开心，但现在晚了。你已经娶了她，她是你的太太。从前都是我错，好不容易我想开了；你又错了。”
小满看着那双她曾经或明或暗看过无数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张琉，那年在张北，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找上你。能认识你一场，是我的福气，以后不再见，是你我的福气。”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我很累，要休息了，你走吧。”
接着她听见了他起身、他开门、他关门、他离开。
她并不想哭，可是嘴角有一点咸。
张琉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医院的长廊里一片白茫茫的，前后都没有人。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盘起双腿，又摘了头上的军帽。他走不动了，要歇一歇；太阳穴里活动了一根神经，一牵一扯的锐痛不止。
有人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宋之恒。
宋之恒轻声说道：“我简直不知道，我是该恨你还是同情你。”
张琉喃喃道：“还是恨吧，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
宋之恒摇了摇头，“小满什么都对我讲了，你命比我好，可你不知道要个好儿；两个大活人，都被你作没了。”
张琉觉得他说的似乎是对的，但心里又并不愿意承认；否则的话，自己未免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毕竟…是你救了小满，我会带她走，好好对她。”
“如果以后…她真的落了残疾，你要…”
“我会。我会一辈子对她好，不是因为你托付我，是因为我爱她。”
张琉点了点头，手撑着地站起了身，独自垂着头往前走了。
他总算知道小满一直以来说他不懂的是什么了，无非一个爱字罢了。
可惜他懂的晚了，时间不等他。
三天后，小满出院，随宋之恒回了天津。
他们没有办订婚宴，只是收拾了东西搬了家；只不过这次不是做邻居了，是一家人。
搬家那天宋之恒收到了一张支票，上面写的数额是三十万，他拼死拼活这些年，全部身家尚且没有三十万。
宋之恒忽然觉得，那个他从前一直嫉妒的男人，其实也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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