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年后来回忆起那个早晨，他们牵着手走在路上，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偶尔说一两句话，就是他一直想要的生活。
再后来，诗年又想，也许他要的生活里并不包括那天早上的雾霾。他能清楚地记得肺部热得想烧起来的感觉，也能记得他坐在复试笔记考场里一直不断咳嗽的声音。
“咳咳······”诗年边写题边克制自己喉咙的不适感，但咳嗽是忍不住的。
试卷上只有五道问答题，初试的参考书上都能找到答案，但是他这段时间的复习重点基本脱离了初试的书，此时完全只能凭记忆写。
最开始时他心里也闪过“完了”的念头，随即想起各种考研经验帖里写的面试最重要，又想到而今坐在这里早已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故而迅速冷静下来，就着脑海里模糊残缺的记忆瞎掰，当然瞎掰的成分不多，大部分还是有模有样的。
游知与把他送到考场后就赶回去上课了，两个人约好中午在考场外面见，一起吃午饭再去下午面试的地点。
游知与上课上到一半，突然福至心灵：如果诗年考上了，就送他一束红玫瑰吧，他还从没送过花给诗年。
尽管诗年一再强调自己对口罩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反感，游知与依然执着地给他带了一个防霾口罩。他站在考场门口看着刚笔试完的考生们陆陆续续出来，大多是女生，只有少数几个男生，有的边走边把书包甩到背上，也有一些早认识的三三两两地说着考题，游知与听着那些平静或欢喜或无谓的口气，心里祈祷诗年千万别被这小小的笔试影响了状态，谁都知道下午的面试才是大头，尽管学校的复试通知上不要脸地写着笔试占大部分的分值。
游知与远远便看见诗年背着包走出教室，他有个习惯，一定要将书包背到背上才会动脚走路，绝不会像旁人一般匆匆忙忙地边走边背包，每当游知与看着他安静而淡定地背包的动作，就觉得这世界真美好，特别宁静，特别从容。
游知与本想等着他的小男朋友满面春风地走来，却不想只看见诗年猛地弯下腰去猛咳起来，他没能看见诗年的表情，却光凭声音就判断出那样异常的痛苦来。连续干咳的声音，响起在北方干燥的风里，带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苍凉感。
游知与迈开大步，想也没想就跑过去抓住诗年的手：“戴口罩吧。”
诗年一手撑着膝盖，一手反抓住游知与的手臂，艰难地微微抬起头，边咳边逞强：“不戴。”脸上依旧是那样单纯的笑，就像是他从没长大过。
游知与心里叹了口气，这紧要关头，他不能骂诗年，更不能跟他吵架，可这个人就这么不知死活地坚持着这毫无由来的破习惯，他都不知道该拿这人怎么办。
“中午想吃什么？别说不想吃。”游知与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扶着他的腰，让他直起身子来，丝毫没有在大庭广众做不适合之事的愧疚感。诗年刚刚那一阵猛咳憋红了整张脸，在这个春天已到而万物尚未复苏的北方城市平添了一抹春色。游知与突然觉得这张脸往那些还没发芽的枯枝边一站，远远望去，简直桃花一朵。
不对，诗年本来就是他的桃花。
“你笑什么？”诗年没想到游知与学识增加了，可脑子里还是一团豆腐脑，一对着自己就意淫个不停，那些画面恐怕连不堪入目都不够形容。
游知与立马意识到自己苦心经营的风度翩翩的研究生学长形象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了，也不再说什么，直接拖着诗年去吃午饭了。
诗年中午依旧没什么胃口，但是游知与硬是逼着他吃了几个饺子，他不愿意强迫诗年吃太多，怕他真的不舒服，但也不敢任由他什么都不吃。两个人在食堂草草坐了一会，便走了。
“先去看一下下午复试的教室？”
诗年顺从地点点头：“嗯，去吧。”
大中午的，文学院人很少，复试面试集中在二楼和三楼，每个专业占用一个教室，这些被选中的教室都早早关上了门，门上贴着专业的名字，表示该专业就在这个教室里进行复试面试。
诗年和游知与站在二楼一个教室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没看出什么来，最后只得作罢。
游知与转头看了一眼走廊上那几个早早等着来复试的考生，低头在诗年耳边说了句：“要不是他们这么不识相，来得这么早，我就要在这里强吻你了。”
“滚吧你！”诗年一脸沉重，并未被他挑起什么此刻不该有的欲望，听完这话只想把他从二楼直接丢下去。
游知与哭笑不得：“你别这么紧张呀！两点才开始，先休息一下。”
“去哪啊？”诗年边说边被游知与推着肩膀离开了那教室门口，朝楼梯走去。
“你要去我宿舍睡一会吗？”
诗年站在文学院门口，第一次看到了北京的阳光。那光线懒洋洋的，像个生病了的孩子，没有他在南方时熟悉的猛烈和刺眼。他舒服地眯起眼，突然觉得有些困了，可又舍不得这阳光。
他知道，这样的阳光都配不上灿烂两个字，可却是他向往了好几年的阳光，他的心里逐渐生出一点类似悲伤的情绪，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想起他冬天一个人复习的时候，中午偶尔会去外面吃饭，那时他走在路上，湿冷的空气刺入他的身体里，他心想要是有一点阳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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