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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关于刁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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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屈落见龙容第一面就给他下了个“缺爱”的结论,虽然直白了点,但总归说到了点儿上。跟韩屈落相比,龙容从小到大得到的爱少得可怜。

“爸爸”两个字是龙容心里的隐痛,这两个字像是被他的生活屏蔽了。无论生活怎么变迁,这两个字始终与他无缘。龙容已经十八岁了,说来有点可笑,这十八年里,他从来没有喊过一声爸爸。

自打龙容记事起,身边就只有许爱丽。许爱丽绝口不提自己的丈夫,自己不提,也从不允许龙容问。仿佛那是她的禁区,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许爱丽对龙容,大抵是爱的,只是她的爱同她本人一样,带着些让人不安的神经质。许爱丽和龙容相依为命,孤儿寡母,生活得很辛苦。生活的重压,似乎将她性格里的阴郁特质全都激发了出来。因为身边没有别人,龙容理所应当承受了她所有的负面宣泄。

许爱丽的忽冷忽热,是幼年龙容最恐惧的存在。上一秒还在温情脉脉地给他过生日,下一秒就会因为他多插了一根蜡烛而将整个蛋糕掀翻;上一秒还在软言细语地给他辅导作业,下一秒就会因为他没能跟上她的思路而大发雷霆,疯了一样地将他的作业本撕成碎片;同样的,上一秒还在对他破口大骂,下一秒可能突然就心软了起来,跪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对不起......

龙容不敢奢求她温柔,只能每天小心翼翼地祈祷她发作的时间短一些,骂人的声音小一些。若是哪天许爱丽情绪稳定,没有找他麻烦,龙容便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许多。在他那里,被无视也是一种恩赐。

一颗稚嫩柔软的心,被一地鸡毛磨出了老茧。和同龄人相比,龙容心思要沉很多,在同龄人还在苦恼作业难不难写的时候,他苦恼的是生存。

再长大了些,龙容开始千方百计地不着家。有时候,他宁愿到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都不愿意回家。实在没地方去了,他就去坐公交车,从第一站坐到终点站,再原路坐回来。即使这样,他也不愿意回家,仿佛随随便便一个地方都比“家”更让他心安。

刁亚第一次见到龙容的时候,就是在一辆公交车上。那一年,刁亚九岁,龙容六岁。

那班公交有些挤,刁亚牵着刁非挤上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龙容一下。小龙容踉跄了一下,踩到了前面一个男孩子的鞋子。那男孩十几岁的样子,回过头来骂骂咧咧地推搡了龙容一把,恶声恶气地说了句:“谁家的小孩,有娘生没爹教的玩意儿!”

龙容面无表情地仰脸看了男孩一眼,淡淡说了句:“我本来就没爹。”

此言一出,那男孩不自觉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用胳膊捅了捅同伴,指着龙容的小脸笑道:“你听见了吗?这小孩说他没爹!操,怕不是个小傻子吧!哈哈哈”

“竟然说自己没爹,可能真是个小傻子哈哈哈......”

车厢里一哄而笑,龙容一张小脸冷冰冰的,眼神脆弱而坚韧。那种苦涩的沧桑感,放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诡异。

刁亚定定地看着那只可怜巴巴的小团子,心里酸酸的。一片哄笑声中,刁亚伸手将龙容也牵了过来,将他和刁非一起护到了身后。

龙容是个浑身长满刺儿的小孩,哪怕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只奶里奶气的小团子。性格使然,龙容打小没什么玩伴,突然被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姐姐护在了身后,龙容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和刁非都被刁亚护在身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偷着眼打量着对方。

众人看见一个小姑娘气冲冲地将小孩护在了自己身后,稍稍收敛了些。方才那男孩子笑眯眯地看了刁亚一眼,温声道:“小妹妹,那小家伙是你弟弟?”

刁亚低头看了眼背后的小团子,见那小团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中一动,旋即抬起头认认真真应道:“不准欺负他。”

......

很多年之后,龙容都记得刁亚说那句话时的笃定和热切,那是他第一次尝到被人保护的滋味。

最初的最初,她对他的保护可能只是因为小孩子泛滥的同情心。但后来,她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冷冰冰的小团子,明明和自己的弟弟一般大,却总爱端着小大人的架子。明明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心里却装满了沉甸甸的心事。

刁非刁亚家虽然也不大富裕,一家人靠着一个简陋的早点铺子维持生计,可贵在和睦。父母没有钱,却倾其所有,给了他们全部的爱。和小团子相比,他们要幸福得多。

在刁亚不遗余力的撺掇下,龙容很快被她强行拉进了刁非和蒋函的二人组。

一开始龙容有些排斥,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和别人做朋友。心智再成熟也毕竟是个小孩子,时间长了,三个人便玩到了一块儿去。龙容头脑活泛,心思缜密,很快就成了“三剑客”中的灵魂人物。

刁亚很喜欢小孩子,从外面回来总会给他们带些小零食,有时候是糖果,有时候是话梅,有时候甚至是几个枣子。刁亚的零花钱不多,不用说,他们也知道,这些小零食是姐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刁亚很喜欢逗他们,每次把零食递给他们的时候,都会让他们喊“姐姐”,谁喊得最甜,分到的零食就越多。

蒋函的嘴巴最甜,每回都是他分到的最多,其次是刁非,最后是龙容。可好几次,刁亚都会在分完零食后,像变戏法一样再拿出来点小玩意儿偷偷塞给龙容,让他带回家吃,还会笑眯眯地嘱咐他,不要告诉蒋函和刁非他们。

从来没有人待他这样好,她对他的好,与物质无关,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治愈感。有时候听到电视上放《世上只有妈妈好》,他甚至会有些“大逆不道”地在心里悄悄把“妈妈”两个字改成“姐姐”——本该妈妈给他的那一份温暖,被这个叫姐姐的人给了。

那段时间,是龙容最幸福最痛快的日子。刁亚他们是龙容精神的港湾,他对他们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龙容会忘记家里的柴米油盐,会忘记许爱丽的间歇性发作。

龙容原以为,他们会这样过一辈子的。他甚至觉得,就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他不需要什么额外的亲情爱情,有他们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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