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也不必亲自出来，倒是折煞我。”佟柊退后半步跟着小娘进府，倒真是恭顺似子。
“佟大人不必这般客气，”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多谢你成全。”
佟柊自然明白小娘的意思，点了点头，“小娘节哀，哀痛伤神。”
“妾身多谢大人了，到底是妾身欠的债，陛下不追究已是大恩大德了。”眼里含着泪，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她素来是个识大体的女人，或者说是个怯懦的女人，不怨不恨，不争不抢。
却太过平和，变做无情。
“妾身冒昧，佟大人的字能否告知妾身？”郑逾明的院子很快就到了，两个人站在门口叙话，不敢进去搅扰了郑逾明。
“我字清熙，但小娘您可以唤我康宁，只有我爹娘这么唤我。”佟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故名讲与小娘听，“我进去看看逾明。”
“康宁，你的膝盖是怎么了？”小娘突然开口唤住他，女人的眼睛可真是厉害，掩饰得好也瞒不过去。
与其说是女人的眼睛厉害，不如说是母亲的眼睛厉害。
“没事的，碰了一下，您不用担心。”被关心的孩子笑了，绽开了一个安抚的笑，看不出属于佟柊的冰冷。
郑逾明还在睡，倒是睡得沉稳，佟柊蹑手蹑脚地坐在榻边，挽起裤脚，膝盖一片鲜血糊住了布料，佟柊面不改色地扯开了布料，本已经止住了的血又漫了开来，佟柊拿自己的手绢沾了点盆架子里的清水，慢慢地拭去血迹，没一丝声响，郑逾明却还是醒了。
“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郑逾明眼睛还没睁开，迷迷糊糊地只是看见佟柊在屋子里，等他看清了眼前的人，一下子便清醒了，“你这膝盖都这样了还不请郎中来看看？”一股子劲就要坐起来，但胸腹和臂膀的伤口牵扯着他又躺了回去。
“你快点躺下，”佟柊把他按回床上躺好，又给他倒了一杯温茶，“皇上知道了，一茶盅砸了，我又不能不跪，不要紧，伤口不深。”
他又从怀里掏出金创药，自己涂抹好了，裤脚就挽在膝盖以上，坐在榻上，“你说皇上会给咱俩赐婚吗？”
“会吧，但谁做新嫁娘呢？”郑逾明知道佟柊是在宽他的心，便也陪着他开玩笑，“你坐上来吧，歇一会养养膝盖。”
佟柊便依言倚在幔帐榻架子上，除去鞋履，双膝晾在榻上，“你觉得呢？”他边说边枕在郑逾明肩膀上，“我也是伤了，可以靠你一会了吧。”
“你都已经靠上了，还问什么呢。”郑逾明侧过脸，半边脸颊贴在佟柊的发顶上，“大哥他死了是不是？”
默然，太阳渐渐不再悬挂于穹顶，奔着西边分分秒秒地沉下去，却是降得越低，照进屋里的光线却越发晃眼，仿佛是要把最后一丝光亮用尽，才能放心大胆地与白玉盘换班值守这污浊的凡世。
“谢谢你留他全尸，也谢谢你把尸体还给小娘。”郑逾明竟也都知道了，佟柊给郑家做的事已经够多了，郑逾明从来就不怪佟柊。
他也恨不起兄长，要恨就只能恨他自己。
“逾明，这不是你的错，乖，好好养身体，养好了风风光光地嫁给我。”佟柊仿佛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从郑逾明肩上起来，“你的家人你没得选择，但官人可以。”
“我已经选好了，选了个顶好的。”郑逾明觉得自己眼眶又热了，怎么越大眼窝子越软了，真是没出息，被佟柊折磨得没了出息。
日头红了，不复刺眼的金黄色，渐渐地染上温暖的颜色，却慢慢地从房间里面退出去，一下子屋里便也暗下了，暗下来竟有点冷，佟柊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变得冰冰的。
心却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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