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柳”会其意，便是以羽箭射柳枝一道，本是端阳节的时候一个博彩头的娱乐活动，只因柳枝细软，随风舞动之姿，能射中已经是技艺上乘，今日这一场较量更是要争个两国之间的技艺高下。
“佟大人好大的口气，本皇子也不能不奉陪了。”晋鸲直勾勾地盯着佟柊的侧颜，“只是不知道今日射柳的规矩是什么？”
“既然佟爱卿和三皇子都同意这射柳一道，便由朕做主定规矩吧，这殿外自是种着垂柳，朕命人择两枝系上红绸，二位各骑马射一枝，先射下柳枝的取胜。”安平帝不经意地歪在龙椅上，目光遥遥地望向殿外的嫩绿，李内侍已然领了命，派出去小内侍牵了龙马厩的好马，也束好了红绸，夜色疏朗，今夜的月色本就里亮，更休说殿前的灯晃得人弄不清昼夜。
一群人纷纷离席，置了座椅在廊下，佟柊侧身上马，没用轻功，却迅捷优雅，颇像只翻飞过水面的燕，晋鸲生怕不够热闹，“佟大人相貌如此出挑，需不需要换身骑装再行上马？”
佟柊没睬他，杏眼滑过他的脸，接过小内侍送上来的弓，上了箭矢拉满弦，铮地一声，羽箭没入晋鸲眼前的地面，箭尾余力未消，还在嗡嗡作响，“陛下好看得起微臣，竟选了一石的强弓。”
这一下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了，佟柊似好像刚刚琢磨明白晋鸲那话是讽刺他面若好女，人也文弱得像个小姑娘，便接了口，“那三皇子面容如此平庸，是否要去换上一套华服呢？”
郑逾明率先在廊下笑出声来，他没有坐下，而是抱肩站在廊下，走马灯的影子投射在他的官袍上，倒是颇有种灯下看美人的滋味，“陛下，微臣家中有一张西境得来的胡杨木弓，此弓足足上了两石，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弓，不如微臣就拿出来当个彩头吧。”
安平帝遥遥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光，还不是想过了明路给佟柊送礼物吗，这小子愈发不尽不实，“那就郑卿割爱，朕也省了一笔，众爱卿多学学郑卿这份慷慨。”
“怕是这位郑将军从未拉开两石的强弓才硬要拿出来送人的吧？”晋鸲是必不会放过每一个讽刺的机会，尤其是开口的还是战场上的老对手，翻身上了马，虽是利落迅捷，总是比不得佟柊的优雅灵动。
佟柊看了郑逾明一眼，唇边挂了一个若隐若无的笑意，倒是什么也没说，在马上遥遥向皇上行了个礼，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晋鸲也遥遥点了点头，拍马便驰向较远的那一枝柳，两枝柳分别绑在东西两侧，佟柊见晋鸲动了，自己却没动，而是搭好了弓，等着晋鸲的下一步动作，果然晋鸲绕场一周却突然回转，搭弓射向距佟柊更近的那枝垂柳，佟柊的箭矢几是同时发出，垂直着拦下晋鸲的箭，尚未落地第二支箭便直直射向晋鸲那边的柳枝，晋鸲反应也不慢，又放了一支箭也阻了佟柊的那支箭，可搭弓的工夫佟柊的第三支箭便直冲面门而来，他急忙躺到于马背，那箭去势不减地擦着他的鼻尖直取柳枝，正好穿于红绸间，竟未扯断那根柳枝，只是和柳枝绕在一起转啊转啊的，在夜风里摇曳生姿。
佟柊左近的那枝柳他也没有放过，一箭而去却到底因为离得近了，难以卸力，一截断枝飘飘忽忽地躺在地上，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佟柊便已拿下了两枝柳，这场射柳无论怎么看，都是佟柊赢了。
佟柊翻身下马，拾起那枝断柳，跪拜于御前，“微臣献丑了，春来万物生长，这截断枝便赠予郑将军插柳吧，算是全了微臣得了郑将军一张好弓。”
晋鸲万万没想到这个文弱得像是个小倌似的人物，竟弓马娴熟至此，怕是夜国最好的弓弩手也比不得他的准头和力道，可真是小瞧了这位佟大人啊。
“无心插柳柳成荫，汉人有这么一句话，两位大人关系和睦，连本皇子瞧来都羡慕呢。”常年眠花宿柳的人还有个能力，便是一下子就能看得出佟郑二人之间的情分非比寻常，想来佟柊身份特殊，许是与安平帝也多有牵扯，这话算是挑拨之意实在恶毒。
“三皇子此言差矣，朕的臣子都是社稷的左膀右臂，没有不和睦的，难道贵国竟是分崩离析的吗？”安平帝接了柳枝，虚扶起佟柊，又把柳枝递给李内侍，“赏给郑将军，众卿回席吧，朕特意命宫人排了舞乐迎接三皇子呢，莫辜负了。”
晋鸲眯起眼睛，立于马旁，用夜国的语言与随从嘀咕了几句什么，方随着人群回了殿内，许是让佟柊折了锐气，回席的三皇子殿下总算是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似的，敬了几杯酒便认真欣赏起歌舞来，仿佛刚才的事都不曾发生一样。
宫中常常办夜宴，可是很少办得这么久，久到后来郑逾明是真的醉了，他酒量本就不大，哪里架得住一位爵爷接着一位伯爷地敬酒，好在郑将军酒品算是好，只是一味地喃喃着佟柊的名字，佟清熙佟清熙一叠声唤下来，连安平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佟柊却像没听到似的，傲冷地坐在自己的席上，一杯又一杯地引着桂花酿。
“佟大人，郑将军在叫你呢。”晋鸲说话倒是温和，只像提醒似的，可谁都能听出来这话里的不怀好意，安平帝倒是没作声，高高在上地看起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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