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柊跪在地上，新换的黑色常服与纪逸的血交汇在一处，他想帮自己的师哥合上眼，可他从没发现尸体可以僵硬得这么快。
“跪。”一个高阶暗卫在身后下令，那些身着鸦紫色官服的暗卫整齐划一地单膝下跪，垂首默然，这是听音司悼念的礼节，送走同袍是他们学到的第一课。
“还有别的发现吗？”佟柊的失意已经够多了，他的脸逐渐变回原来的冰冷，嗓音低哑地询问其他发现。
“纪头领带的四个暗卫皆殒命，尸身完整，除此之外没发现任何其他证据。”这是刚刚那个下令的高阶暗卫，他的品级应是高于其他的暗卫。
“金…益海？”佟柊看了那个暗卫一眼，这人能力不错，但色欲熏心，品行不端，现在这个样子应是想接过纪逸的权柄，但总归是轮不到他。
“属下在。”金益海抱拳应答，许是没想到佟柊能记住他的名字。
“带人把纪逸和其余暗卫的尸体带回去，清洗一下我要进行勘验。”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阿筠，你酉时到我府上去，我有事与你商谈。”佟柊没有管其他人的表情，径自指向刚才来通报的那个年轻暗卫，在纪逸性命垂危的情况下，只有这个小孩子的脸上有真情实感的难过，佟柊想要能干的人，但他不想要恶鬼。
“我？”阿筠吓到了，惊讶地指着自己，根本想不到主上想跟自己谈什么。但恐怕在场的人应是比阿筠本人更清楚，顿时四下投来或讶然或不屑的目光。
“佟大人。”郑逾明看佟柊走得匆忙，还是擅自追了上来，他此刻就站在后院的门口，他看着佟柊身上的血渍和地上躺着的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佟柊与纪逸的师门情谊，但到底是明白纪逸是佟柊为数不多的亲近之人，“你还好吗？”
佟柊抬目看着手足无措的人，心里蓦地一酸，好不容易压回去的难过重又返上来，在眼角与鼻腔叫嚣。最终他还是要咬着牙说出来一句，“无事。”
“你，”郑逾明说了一个你，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他只是很想抱抱这个人，佟柊并不是个很高大，看起来很强悍的人，眼眶里盈着的泪意让他显得愈发单薄，明明能打到可怕，明明能忍痛到让人畏惧，此时此刻郑逾明的心还是一抽一抽地叫嚣着痛。
“我不会让师哥白死。”佟柊一马当先地走出了这间小小的土地庙，甚至没有多回头看一眼。
尸体很快送回听音司，佟柊有自己的验尸房，此刻里面还躺着一个等着佟柊验看的刘副将。佟柊拿过验尸的小刀，毫无犹疑地剖开刘副将的胸膛，也是一刀毙命的贯穿伤，直透胸肺，没有拧动刀具，力道很大，兵刃应是较宽但轻的刀刃，刀锋微有弧度，单面开刃，没有引血槽，没有中毒迹象。
纪逸他们的尸身也是一样的，想来杀人的该是同一伙人，而这种弯刀，太像西狄惯用的鬼头刀，那么他们在朝中的内应又是何人？这一局布得不浅。佟柊即刻进宫面圣。
皇帝正在批阅西境现在的刺史何谦穆递上来的奏折，脸色凝重得让人看了就生畏，连带着对佟柊都没有几丝好脸色。
“微臣参见陛下，给陛下请安。”佟柊行礼，身上还穿着黑色的便服，折腾得满身尘灰。
“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狼狈？”安平帝看了看佟柊，佟柊从来都是干净整洁的，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臣御前失仪，请陛下降罪。”
“无事，你说清楚。”安平帝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想是有什么棘手烦难之事。
“昨日臣夜探兵部，找到了些指向郑将军的证据，于是臣派了下属盯着他，今早郑将军出门，属下带人跟踪，他要见的人来而复返，没见到他就出城了，臣的下属跟了去，但是都被杀了，伤口微臣已经验过，似是西狄惯用的鬼头刀。臣怀疑这事并非郑将军所为，而是想除掉微臣，意图…意图谋反，但还没找到朝中里应外合之人。”佟柊说到谋反二字的时候顿了一下，安平帝很是介意这个。
“你怎么敢确认这事就与郑逾明无关呢？”安平帝听了佟柊的奏对，反而冷静下来，一双眼睛锐利地打量着地下跪着的臣子。
“微臣尚不敢确定，正在搜集证据。”佟柊没有理会皇帝的审视，他什么都没做错，不需要心虚。
“是吗？清熙啊，朕听说，你与郑逾明走得很近啊。”安平帝加重了这个近字，佟柊从来不与任何人亲近，这一点才是安平帝想要看到的。
“同是在朝为官，何来远近之分？”佟柊还是知道怎么应付皇帝的，皇上就喜欢看到这个冷冰冰的自己。
“你知道，何谦穆给朕上了个什么折子？”安平帝拿起那本奏折，看了两眼又扔在案上，没等到佟柊说话，他自顾自地往下续，“近日边境不安生，西狄调兵频繁，你去给朕查，谋反的乱臣贼子一定不只京中有，西境的内鬼，你给我揪出来。”安平帝走到佟柊身前，两个人几乎是额头对着额头，“爱卿可不要让朕失望。”
“是，微臣领命。”佟柊行了个礼，“但微臣尚有所请。”
“讲。”
“臣能否带着郑逾明同行？”佟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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