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柊和郑逾明就在这一方温暖的小屋里对坐一天，至晚方归。
“佟大人，过几日去我府上吃顿饭吧，我大哥云游回来了，想与你叙叙旧。”郑逾明在梅间突然提出邀请，满以为提到自己的大哥，佟柊总不好再推拒了吧。
可是没成想，佟柊听了前半句还挂着一丝浅笑的脸在听了后半句之后，瞬间就冷了下来，“叙旧就不必了，我向来不与荆南山的故人叙旧，你代我问师哥好吧。”
佟柊和郑逾明的大哥郑振理也是同门出身，郑振理是庶出，却是长子，但是生来体弱，疾病缠身，郑思远为了能给长子续一些阳寿，千方百计送他上了荆南山，入门还早了佟柊三四年。但是郑振理到底不能学些太高深的武功，倒是传了师父的制器功夫，擅长打造各样兵刃。
他是个温和的君子，与佟柊到底无甚交集，佟柊更不愿与他再叙哪门子的旧，难道要说当年山上的日子多么美好，师父对自己有多么上心吗？无非是自己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但是佟柊突然想到自己拒绝了郑逾明这么多次，也该偶尔答应他一次吧，这样没关系吧，否则也有些太失礼了，“不如来我家里吧，我喜欢清静。”佟柊拨开挡在眼前的一支梅，半张脸却隐在红梅后，倒像是梅中仙。
“那也好，只是打扰你。”郑逾明听完拒绝本来心都冷了，却没想到佟柊主动提出要去他那吃饭，郑逾明怔愣了一下，颇有些没想到，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那就初五那日吧，你来尝尝燕婶的饺子，做的很棒。”佟柊整理了一下斗篷，把头缩在斗篷的帽子里。
“好，那我晚上就让郑灿把拜帖送到贵府。”郑逾明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初五见。”佟柊礼貌地对着郑逾明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行走带起的风拂过梅树，一片暗香扑鼻。
“初五见。”郑逾明也缓缓踩着雪往外走，要是爹看到自己和佟柊这样的人走得颇近，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呢，府里到底是失却了一起过年的韵味，大哥好歹还有自己的亲生母亲，自己又有谁呢？
“主上，出事了。”佟柊本来心情轻快了一些，可一出园门便撞见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纪逸，纪逸身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想来已在这等了有些时候，不进去打扰无非是想让自己偷得半刻清闲，“怎么了？”
“兵部布防图失窃了，皇上急召您进宫面圣。”纪逸伸手帮佟柊挑开马车的门帘，亲自驾车，“张尚书已经进宫请罪了，咱也得抓紧些。”
佟柊坐在马车里颠簸，这一件事跟着一件事，总觉得背后有**控着局势，看来这京城一时半刻是安分不下来了，这次又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被推出来顶罪。
马车不得入宫城，权倾朝野的官员也得步行入宫，这是天子给臣子的下马威，佟柊脚步加快，不敢让皇上等他太久，这位皇上的手段，他最是清楚。
“臣来迟，请陛下降罪。”佟柊倒是不费周折便见到了皇上，安平帝皱着眉端坐在龙椅上，神情凝重，脸色晦暗。“爱卿平身吧，来了便好。张笛，你再把原委与佟爱卿细细讲来。”
“是。”地上还跪着一个须发尽白的年迈臣子，他原也是跨马上阵的将军，因伤重不能再提刀，便调到兵部做了尚书，过了今年也便要致仕了，没料到临到头了还摊上这么棘手的事，但凡处置不好就是个晚节不保，他显然是瑟缩极了，刚才应是当着陛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佟大人，今日过了晌午，刘侍郎突然来我府上，跟我说兵部布防图不见了，可是昨日回家之前，我明明确认过柜子都是锁好的，不知怎么回事这图就不见了。”
“陛下，老臣有罪，是老臣玩忽职守，请陛下降罪。”张大人跪倒在地，发出呜咽的声音。
“你是有罪，等朕把图找回来再与你清算。”安平帝是个脑子很清楚的皇帝，他不会因此迁怒无辜的臣子，但是该做的样子也得做到位。
“陛下，张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准他起来回话吧，臣还有几个问题想问张大人。”佟柊行礼，不轻不重地给张大人求了个情，也是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起来，好好回答佟爱卿的问题，如有隐瞒或不尽不实之处，你就小心你的脑袋吧。”陛下看了佟柊一眼，这个臣子向来会不动声色地给自己铺台阶下，今天佟柊好像有点不同，格外柔软似的，有些难过，里面又掺了些轻快。像是春水消融，透过清澈见底的水面，便能见了游鱼。
“张大人，平日布防图由何人看守？”佟柊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素日老朽当值的时候，是由老朽亲自看守，老朽不在的时候，是由刘侍郎看守，除此之外还有两支巡逻的军士，绕着存放布防图的厢房巡逻，十二个时辰不间断。”
“那么，昨夜巡逻的军士何在？”
“都被杀了，一个活口也没有。”张大人哀戚戚地用袖子擦擦眼睛。
“昨夜张大人和刘侍郎都没当值对吗？”
“正是，昨夜是大年夜，所以老朽和刘侍郎都在家休沐，兵部官邸只有一个禁军的副将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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