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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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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有狗在吠,不大工夫,草窠里钻出只白细狗来。细狗的模样长得怪,瘦腿长脸细腰,丑陋无比。因为雨水,一身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只正换毛的小鸡子。细狗是大颤养的,跟二颤也熟,常山上山下地蹿,有时跟着人来,有时也自己来。一会,松贵从山道攀上来,披着块塑料布,气喘吁吁的,说是来请王先生下山,长禄病了,病得不轻。王安全一听,赶紧收拾家伙,准备跟松贵下去。松贵喊来二颤,传达村主任的话,让二颤别靠着西墙睡,说才下过雨,西边山墙说塌就塌。二颤很听话,当下把铺横过来,挪到神案下头,然后又把西边的东西依次搬过来。二颤搬东西的时候,细狗就在二颤的腿间盘来绕去,故意捣乱,二颤也不恼,时不时地推狗一巴掌,狗就使劲摇尾巴。老佘说这是条名贵狗,产于梁山,有皇族血统,是狩猎撵兔高手。山外有细狗撵兔协会,隶属于体育界,年年进行比赛,冠军狗价值数万。老佘说着很爱惜地抚摸那狗,狗一闪身冲老佘一龇牙,呜嗷一声,吓得老佘蹦了个高,嘴里直说,这狗,这狗,怎是个这……我在大颤家吃了这些顿饭,它还是个生生。

王安全跟着松贵往外走,开玩笑地对老佘说老佘一定是属兔的,招得狗不待见。老佘说他是属老虎的,专跟狗斗。松贵说老佘应该跟长虫斗,龙虎斗才是真斗。老佘说他们南方有这道菜——龙虎斗,把猫跟长虫在一个锅里炖。

老佘见王安全要下去,也要跟着一块下,他不愿意一个人和二颤待着,说是跟那条长虫在一起厮混害怕。于是三个人就顺着精滑的山路往下走,细狗不下,细狗今天想留在山上跟二颤亲热亲热。

山很陡,松贵走在前面,不时地回身招呼王安全。王安全问长禄怎的病了,松贵说早起还好好的,喝了一大碗甜汤,吃了一块糍粑,要给孙子编草蚂蚱,低头揪马莲草,就歪下去了,抬进屋里,当下人就不行了。

王安全沉吟半晌说,这病麻烦。

下山的路,不是松贵护持着,王安全得摔成泥猴。老佘在后头走得也很艰难,他边走边向草丛间寻睃,看见长虫,就用带弯的铁棍嚓地压住脖子,用两个指头捏住蛇头下部,容不得长虫挣扎就丢进了布口袋,速度之快,动作之熟练,让王安全吃惊。

松贵说,你逮它们干什么?

老佘说,我就爱逮它们。

进到村里,老佘的口袋里大大小小已经装了不少,蛇们在袋子里不安分地蠕动,看着让人心里很不舒服。王安全进门的时候,长禄老汉已经换上老衣,被家人抬到了堂屋的门板上,村主任和几个至亲围在周围,只等着长禄咽最后一口气。长禄似乎并不想走,张着大嘴在呼呼地捯气,一口痰在喉咙里微微振动,人的脸色已近苍白。长禄儿子趴在长禄身上咧着嘴号,被三老汉拉开了,说是眼泪不能掉在死人身上,死鬼带着亲人的眼泪走,太不吉利。

众人见王安全来了赶紧闪开,王安全来到长禄跟前,看了看病人的瞳孔,压了压两个手腕,也不说话。松贵问还有救没有,三老汉示意松贵在这个时候不要多嘴,以免影响了大夫的思考。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王安全从包里取出银针,在长禄的人中和十个指尖扎了,着旁边的人压迫手指,放血。人们依着王安全的话,使劲地挤老汉的血,想的是死马当活马医,并没期望什么奇迹的发生。长禄躺在门板上没甚动静,新崭崭的寿衣套在身上,被众人一动,哗哗作响,纸糊的一般,活人穿上也成了死人。长禄的老伴在里屋毫无顾忌地呜呜,任谁也劝不住,儿子蹲在墙根一脸茫然,没了主意,儿媳在指挥着女人们临时赶制孝衣。

挤了半天血也没挤出几滴,村主任说,怕是不行了,赶紧烧倒头纸吧,免得长禄伯空着手上路。

松贵就掂来个盆,在长禄头前点着了几张黄纸。

王安全不管烧不烧纸,用两柄长针扎进病人的头顶和脚心,不住地捻动。随着针的起落,慢慢地,长禄的呼吸加粗,眼球开始急速转动,三老汉见状趴在长禄耳边大声喊,哥!哥!

儿子见有了起色,从墙根跃起,奔到父亲跟前,拼了全身力气叫爹。村主任嘴里念叨着,有门,有门。

如同阴天突然冒出的一缕霞光,灿烂了瞬间又被乌云遮住,人们刚兴奋起来立即变得失望,回光返照般,长禄老汉又恢复了常态,死相渐渐泛出。

松贵说,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三老汉说,寿数到了,再救也没用,让我哥安安静静地去吧。

儿子腿一弯跪在王安全面前,扯着王安全的裤脚,让无论如何再想想办法。

王安全说,只有最后一招了,要冒大风险的,我从来没用过。

儿子说,大夫,我不怨你,治死了绝不怨你。

村主任代表亲属们表态,人都这样了,黄泉路上已经走了大半,出了什么事断没有再怨大夫的道理,有什么法子就拿出来试试吧。

王安全让老佘刨两条蛇胆,用温水调了,设法给长禄灌下去。

为挑个大的,老佘将一口袋长虫倒在院里,长虫们四处逃窜,几个人捉住两条,抻着,让老佘剖。老佘拿刀,将长虫肚子从上到下划开,那些肠肚哗的一下淌出来,乱七八糟在地上摊出一堆。老佘弯腰在花花绿绿的脏腑中翻找蛇胆,找了半天竟找不着,急了一脑袋汗,刨开肚子的长虫在旁边翻卷挣扎,弄得现场十分惨烈。有人哧哧地笑,三老汉看不过眼了,抓过老佘的刀子,在另一条蛇的腹部一点,噗的一声,一颗碧绿的囊就翻出来了。众人一阵喝彩,三老汉得意地把刀扔给老佘说,手生得很,有几十年没干这个了,这是我们殷家人祖传的绝活。

老佘傻眼了。

蛇胆汁很费劲地给长禄灌下去,长禄喉咙深处的痰渐渐往上翻,有人要将长禄扶起来,王安全说这会千万不敢搬动病人,他将长禄侧过脑袋,一股股黏液立刻顺着长禄嘴角流出,继而是呕,黏液变得浑黄浓稠,腥臭难闻,长禄的老伴接了一小盆……后来王安全又开出方子,让小辈们赶紧到镇上抓药,折腾到半夜,长禄老汉终于沉重地唉了一声。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长禄儿子激动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说他爹遇上了活神仙。三老汉说王安全到长虫坪来就是为解长禄这一劫的,王安全和长虫坪有缘。村主任说平时请城里的大教授也请不来,长禄伯有病,教授就来了,长禄伯的福气大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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