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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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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虫二颤

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孙子兵法

陕西民间将蛇一律称为颤,其实写出来仍旧是蛇,不过读出来就变为颤了。有姓蛇的,你要是真把它当蛇字来念,老蛇、小蛇地叫,姓蛇的人会认为你不懂规矩,缺少文化,就像有人把姓单(shàn)的念成了dān,把姓惠(xī)的念成了huì一样,很没面子,很掉价。这种读法有敬畏、隐讳的意思,跟古代不能直呼大人的名姓是一个道理。

秦岭腹地的小村蛇坪真实的读法应该是颤坪。1969年这里来过一批知青,知青们管蛇叫长虫,他们嫌颤坪说着拗嘴,不像个正经地名,所以将个蛇坪改成了长虫坪,并且在知青们以后永远地成了长虫坪,1985年出版的陕西地图也正式地标上了这个名字。

本来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是在当地老百姓的心里却是块挥之不去的心病。长虫是什么,长虫是蛇的小名,大凡什么东西被划入了虫的范畴,就成了极为低级的芸芸众生,蟋蟀可以叫虫,屎巴牛可以叫虫,牛蝇子可以叫虫,蛇怎么能叫虫?蛇是有灵气的东西,是老山神屋里的锁,是老百姓避邪的五毒之一。

村上有卖饭的小馆子,叫长虫坪饭馆,掌柜的叫大颤,原本是铁匠的后代,出去当了几年兵回来就开了饭馆。大颤在部队是养马的,没受过专门厨艺训练,一切都是跟着感觉走,所以这饭就做出了饲料水平。饭馆平时没甚生意,偶有山外来的画家、搞科学调查的或是县上来检查工作的,在这儿临时吃几顿饭,也多不挑拣,有什么吃什么。大颤的饭馆除了米饭就是米饭,菜永远是腊肉炒洋芋,死咸,让人吃了一辈子忘不了。村主任对大颤的饭食很有意见,说这饭丢了长虫坪的面子,让他在上边来人跟前很说不起话,自认为多年没有提拔,与饭馆的咸腊肉多少有关系。村主任跟大颤说了几回改善伙食、提高质量的事,大颤只是冲他翻白眼,问培训费归谁出,搞得村主任没有办法。老百姓对饭馆的内容从不过问,也不感兴趣,老百姓的饭食是苞谷豇豆粥、自家腌制的浆水菜,过年才吃米饭腊肉,饭馆的水平如何跟他们没一点关系。

饭馆外面窗户下的台阶,是村里老汉们的天下,无冬历夏,台阶上常年坐着长虫坪的老年精英们,他们是长虫坪的新闻发布人,是这一地区的评论家和诠释者,也是翻不烂的活字典。外面来了什么人,到长虫坪来有何公干,待多长时间,说了什么话,他们全一清二楚。时常地,他们会向村主任、书记什么的提点建议,百分之八十会被采纳。有人就说,饭馆外头的台阶上是长虫坪的众议院,是领导们也不敢小看的地方。

很多的时候,老汉们很沉默地靠墙坐着,晒着太阳,各自微闭着眼,谁也不理谁。大蟒河沿着镇边缓缓地流淌,碧绿深沉,碰到河心那块突出的铁锈色红石头偶尔翻出几朵浪花,打出几个漩涡,又很快地趋于平静。风暖洋洋地拂过水面,吹起微微一阵细波,挟起一股湿润水汽,淘气的孩儿般撩在老汉们的身上。几个老汉同时打了喷嚏。长禄揉了揉鼻子闭着眼说,长虫坪名字得改,老喊小名不好呢,《三国》的曹操,小名叫阿瞒,谁敢阿瞒阿瞒地叫他?

三老汉说就是,连着几天了,他夜夜梦见大蟒河的大蟒,在河心石头上辗转反侧,痛苦难耐。三老汉是长禄的堂兄弟,都姓殷,共着一个祖父。

众人于是纷纷诉说自己的见解,内容不外是长虫坪的名字阻碍了这一地域的发展,动摇了地仙保护这块地方的自信,使颤的自尊受到了极大伤害。长禄让三老汉把改名的事跟建军提提,建军是三老汉的孙子,是县上管民政的副县长。三老汉说建军有日子没回来了,官当大了就忘了本,娶了个城里娘子,穿高跟鞋,擦洋粉,一年四季老光着两条腿不穿裤子,把好好的头发愣染成了黄的,名字更洋活,叫丽娜,不像个中国人。

长禄说,再怎么洋活她也是长虫坪的媳妇,不是月亮里的嫦娥。

三老汉说,那女人不愿到长虫坪来,怕蛇。

长禄就问三老汉孙子是什么态度。

三老汉说,孙子还是好孙子,就是做不得女人的主。

长禄说,这就是修正主义的开始。

长禄在“文革”时候当过公社革委会主任,至今话语间常常露出些“革命语言”,让小辈们听得一震,就跟现在有些评论家时不时地要从嘴里冒出些谁也听不懂的词汇一样。这样一来,长禄就和那些评论家特别是文学评论家一样,显得很高深,很有学问,很让人不知深浅。

大家从三老汉的孙媳妇说到了殷娘娘庙。长禄侄子松贵说,前天二颤从庙上下来,比画说娘娘庙的西墙快塌了,西南角的殿顶已经露了天,雨水顺着墙往下流,再不采取措施,夏天雨一来,整个顶就得压下来。

长禄说,殷娘娘庙是长虫坪殷姓人家的家庙,这事政府不会管,国家不会给钱修庙,得村上大伙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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