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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大爷有意见(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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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乡党委要开书记会,决定乡里几个副手的人选。办公室早早把会议通知搁在了我的桌上。平时只是口头通知,今天特意印了,加了红头,盖了章,交给每位书记,足见会议的重要。可是我打定了主意不参加会,今天是周末,是我回城的日子。我早早地收拾了东西,跟办公室要好了回去的汽车,准备吃完中午饭就回家,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在乡下,洗澡问题总是不能彻底解决。

小张到我办公室来还书,看我把东西往包里装,惊奇地说,您回城啊?

我说,回城。

小张说,什么日子口啊,您还回家?

我说,今天是周末,我得回去洗澡。

小张说,晚上的会您无论如何得出席。

我说,人事安排的会我不参加,下来的时候组织部交代过了,我不负责乡里的任何具体工作,我只是体验生活。

小张说,别的您可以不出面,这个会您不发言也得在会上坐着。

我问为什么。

小张说,这是权力的象征,您想想,这不是常委会,是书记会,是野竹坪的最高会议,连您在内一共才四个书记,拍大板的事,谁也不愿意放弃。将来新干部提拔起来了,有您一票,谁不念您的好,顺水推舟的事,何乐不为?咱们不参加,就说明咱们在这儿是个摆设,一点也不重要,没人在乎咱们,往后说话没分量,办事没人听使唤,处处是麻烦。不错,咱们是挂职的,挂职的怎么啦,挂职的在关键时刻也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往后谁还敢小瞧咱们!

小张一口一个咱们,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把我认作了一个战壕的战友。我说,我不怕别人小瞧,我从来没把自个瞧大了,又不是真在乡里干,干吗装得跟真的似的?

小张说,基层干部的势利和实际,您还是了解不够。大伙都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当官和不当官可是大不一样。知道吗?您几位在会议室开小会,外头几个圈子可是开大会呢,都是手机传递信息,千方百计打探消息。这样难得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您还回家洗澡,真是的……

我说我讨厌官场,我的文学作品从来不写官场,和人打交道,我烦,我就关注大熊猫。

小张说,我知道您不写官场,您关注大熊猫,大熊猫不关注您不是?叶书记,咱们都是搞文化的,我知道什么是文化,文化就是真性情,就是不设防。您驾着艺术的小船徜徉在生活的海洋中,我行我素,是很自由自在。可是海洋里的船多了,有经济的巨轮,也有政治的战舰,任谁掀起个浪就能把您的小木船打翻了,那时候您就真成了落水……那什么了……其实您不妨换种方式,驾着艺术小船逛累了,就弃船登舰,观览一下战舰的机舱甲板,看看水手们的操练,增加一下感受,也不是坏事。

我说,艺术的小船也能观赏日出日落,也能顺利到达彼岸,当不当落水狗不是由我决定的。

小张说,跟文化人说话太累,云里雾里不着边,不跟您绕了,通知给您发了您还走,就显着有点生猛海鲜了。

我问怎的是生猛海鲜。

小张说,硬掰呀!

我说,这怎能是硬掰?

小张说,这说明您压根没把乡党委放在眼里,没把人家当成一级国家政权。您瞧瞧院里这阵势,都上着弦呢,我敢保证,就这会,政府周围至少有一个排的人在迂回行动,这样的戏您上哪儿看去?

让小张一说我还真不能走了,只好把收拾好的东西又掏出来。干部安排在基层是件大事,都说在这种时刻,越是表面平静,下面活动越是厉害,联名上告的,写匿名信的,毛遂自荐的,送钱送礼的,托关系走后门的,八仙过海,花哨至极。这些情景我在各类文学作品中读得实在不少,可眼下,我的周围是出奇的安静,至少,上面说的情景我没遇上过一件。也许真如小张说的,大伙都认清了我在这儿“是个摆设”,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犯不着找我。想到这儿,竟有些失落。给文联挂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这礼拜我不回去了,问单位有没有事情,办事员说为防暑降温,每人发了两斤白糖,想着我在乡里,就把我的糖免了。我说你们不能因为我不在就不给糖,这是名分问题。办事员说,您老还在乎两斤白糖,您在下头当书记,要多少糖没有哇!我说你们以为到基层是当皇上吗?要什么有什么?错了!我让他们把我的糖补上,一两也不能少!我听见办事员在那头嘟嘟囔囔,意思说我是到了更年期,年龄渐长,脾气也渐长。

搁下电话,心里更失落,本来是想寻找点认可和温情,结果适得其反,在没当落水之狗以前我先当了丧家之狗。我下基层的目的是关注生态,采访大熊猫等野生动物的生存状况,之所以到野竹坪来当个副书记,完全是为了深入生活方便,为的是有个吃住的据点,有个关照的组织,跟地方工作根本不搭界。

野竹坪原名野猪坪,位于秦岭南麓,周围人烟稀少,沟壑纵横,出产大熊猫,更出产野猪。历史上,这里一直是野猪的繁盛发展之地,每到庄稼成熟的季节,老乡们就得在地头搭上窝棚,全家出动,保卫胜利果实。山里的野猪都是“熟人”了,深谙老乡规律,采取“敌疲我扰,敌进我退”的政策,和农民打起了游击战。这几年实行了野生动物保护法,野猪们更是挂了免死牌般疯狂,野得没了边。有人说是野猪坪这个名字叫坏了,怎的不叫熊猫坪、国宝坪,连人带动物都是国宝,那样多好!得改!就改名字。一改才知道,敢情地名的更改是要上报国家的,不是谁想改就能改,麻烦着呢。乡里人聪明,将个野猪坪改作了野竹坪,只变一个字,省事多了。加之竹比猪高雅了许多,文学了许多,有郑板桥“秋风何自寻,寻入竹梧里”的意境在其中,更有王安石“野竹林寺”诗可以附会。一个字的变更一下提升了野竹坪的文化内涵和档次,这个点睛的高明之人就是现在的乡党委书记朱成杰。当然,成了野竹坪,野猪们还是照旧地闹,并没有因了郑板桥而有所斯文,因了王安石而有所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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