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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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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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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夫死了。

开始是尿不出尿来,紧接着呈肾衰竭症状,低血压之后是昏迷,病情发展之迅速,让人来不及抵挡,前后不过四五天时间,健康壮硕的强大夫就走了。

弥留之际,强大夫喉咙里喃喃地发声,我趴在他的嘴边仔细听,只能听到出……出地吹气,辨不出什么意思。

平时我对强大夫没有什么好感,可他真走了,我又想起他的许多好来,虽然粗糙,是国民党,毕竟还是个善良的人。

新的大夫还没有到达,医务室人员空缺。

接二连三地死人,干校里人心惶惶,情绪低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强大夫和胖“牛”都是因为发热死亡的,热的阴影在九五四上空徘徊,挥之不去,人人谈热色变,稍有不适,便想到了死。医务室的病号凭空猛增,有人说是千年的地下军团在招募士兵,那边也在扩军备战,老鼠被牛树德在桥上无辜宰杀,血债是要用血来还的,杀多少老鼠死多少人,数目要充够。往后还不知道临到谁。

牛树德在九五四变得更没有人缘,大伙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他。老牛却不改初衷,杀鼠成瘾,把石桥弄得越发不堪入目,狼藉一片。

刘队带领大家学习毛主席语录,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胜利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有一天在食堂吃饭,刘队跟我谈起了医务室的工作,说,老强留下的那套听诊器你就先用着吧,医务室的事暂时由你主持,有不好处理的事情随时向组织汇报。我说我没经验,不是医生,怕顶不下来。挟泰山以超北海,非不为也,诚不能也。刘队说,甭跟我臭转,能也得干,不能也得干,毛主席说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你难道比主席还牛?

我说,怎敢比主席牛,主席是太阳呢,我是屎巴牛。护士和大夫职责分工不一样,在九五四,我从来没有过大夫的思维。

牛队说,不要强调理由!你们北京人就是贫,这点最招人讨厌!告诉你,老强咋干你咋干,照猫画虎还不会吗?再说,老强他也不是个正规大夫,原本是科尔沁庙里的喇嘛,懂点医术罢了……

原来是个喇嘛!

像听了牛树德是特务一样,我一口饭噎在嘴里,半天没回过神来,深感在这个时代,没有规律和传统可言,事实可以颠覆一切,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如果有人告诉我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我也会说,大半有可能。人的智商和经验,统统作废,等于了零。

时间已进3月,随着春天的临近,大风开始登场,漫天扬沙,云暗风惊,天地之间好一场奔腾咆哮,振聋发聩,没有停歇。走了一批人,撤回城里了,说是回到单位监督劳动,很多人不了了之,没有结论,关了大半年,没关出任何名堂。剩下的人合并同类项,两三人并为一室,说是便于管理。其实大伙的心劲,包括刘队在内都懈了,基干民兵不站岗了,大红袖章早不知扔到哪里去了,供给越来越差,我感觉外边的人把这里遗忘了。“牛”们由圈养改成了散养,劳动由挖沟变成了发豆芽、磨豆腐。

老牛还是住他的单间,他的问题落实不下来,还在那儿挂着。

特务定性比较麻烦。

周末有一个人发热,体温刚上三十七摄氏度,我便让人拉走送医院去了,是用架子车送走的,病人不愿意躺在车上,说他可以跟车走或是拉车,我没答应,不能掉以轻心哪!谁发烧谁就是危险分子,九五四的人都同意立刻把他送走,没有一个人坚持留他,结果那个人顶着三十七摄氏度体温,甩搭着胳膊跟着架子车走了,走得比推车的还快。风声鹤唳,未雨绸缪,上上下下的人都紧张,谁也担不起死亡的责任,特别是我,一个刚接班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午后,狂风暂时打住,世界突然变得很静,静得非常离奇,非常不正常。老牛在走圈,我看着他晃动的身影,看着光线下的浮尘,心里突然一阵阵发空,我不知道我鬼使神差地到这地方来是怎么回事,说是命运的安排,这命运也太不负责任。想起北京的日子,眼前仿佛是在梦中,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想回家,特别想回家。

刻不容缓!

抽出一张病历纸,我在背面写下了四个字,辞职报告。

紧接着是长时间的空白。真辞了职也是问题多多,户口问题,工资问题,档案的落脚问题,回到北京,我将是一个没有单位的黑人黑户,逛里逛荡的一个无业游民。自投罗网,那可真是投入了我妈的工作范畴,驱逐街道的闲散盲流。

故乡不接纳我!

走亦难,留亦难,我至今承认,那是我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下意识地感到隔壁的“钟摆”似乎停止了走动,扭脸一看,果然。老牛不知什么时候终止了转圈,扒着木栏杆正朝我这边张望,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然有了神采。见我注意他,他朝我使劲摆手。我说,是不是你也发烧了?

老牛示意我看他的手,我走过去,看那手心里用钢笔粗粗地描了HFRS几个字母。我上中学读的是俄文,老牛写的是哪国话我读不出,便不屑地让他“哪儿凉快上哪儿歇着去”,别没事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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